第三章 两难的选择
抵达沙州已经是三天之前的事情，这三天来郭昕接见沙州大小官员与各族首领，对玉门关以西的事情有了些粗浅的认知。
首先，虽然西域的人口远远不如中原，但是人口却集中在城池里，当然在以前不是这样的，随着朝廷对于西域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弱，吐蕃时常侵袭各地，导致人口向城市集中。
当然这不是说城外就无人居住，事实上西域广袤的大地上生活着各族部落，只是各个节度使对其的掌控能力视个人手腕而不一。
其次，西域各国与各部族之间的仇杀十分常见，所以即使安史之乱对西域波及不大，西域军士也是时常处于打仗状态。
郭昕这几天命令郑据暗中收集关于杨志烈之死的相关线索，自己也对大小官员一一过问。
但这些官员仿佛是被谁提前打好招呼，都是统一口径称此事是个别沙陀部落叛乱所致，而那个部落已经在伊西节度使留后周逸的雷霆手段下所灭。
他略一思考，转变策略，专门单独宴请中原派遣过来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是科举出生，比之沙州本地官吏显然更让人信任。
果然没有那些西域同僚在场，一位与沙陀贵族结为姻亲的中原官员透露出消息，他先是指责伊西节度使留后周逸勾结沙陀人伏杀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再痛骂自邀为河西节度使的甘州宿将张環。
“这可是欺君罔上之罪啊，还请大人责罚！”汉人官吏李瑜脸色沉重。“天使也不要怪罪张公欺瞒，实在是三道联防对安西北庭至关重要，如今河西军本来就折损过半，河西各部对杨志烈大人怨恨颇深，支持周逸与张環者众，张公也不敢反对。”
郭昕沉默，三道联防之事他是知道的，三道分别指的是河西、北庭和安西，杨志烈作为河西节度使的同时，也统领北庭与安西，都护曹令忠与尔朱某算是杨志烈的下属。
而安西与北庭之所以能在朝廷将大部分军队调走之后，依然能坚持那么久，就是依赖于河西杨氏的河西军。
但显然河西也不是杨氏一个人说的算，三年前仆固怀恩叛乱，大多数杨志烈下属肯定并不想出战，他却力排众议率一地之兵攻入吐蕃，虽然损兵折将，却挽救下长安。
听完李瑜的一席话之后，郭昕不禁义愤填膺，但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却冷静下来，自己毕竟不再是前世那个太平盛世下成长起来的愤青。
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绝不是一句将周逸、张環抓捕斩杀就可以草草结案的，尤其是这事的背后涉及伊西节度使，而伊西节度使又是北庭都护曹令忠名义上的下属，甘州宿将张環在河西也颇有名望，草率处理之下三道联防瓦解，吐蕃人虎视眈眈之下，恐怕安西北庭覆灭只在顷刻之间。
郭昕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前身在真实的历史上还真的配合杨休明将周逸和张環给强行清算了，但结果是灾难性的，伊西节度使周逸本人在北庭素有名望，并与北庭大族栗特人结亲，听闻周逸身死的栗特人与北庭城中汉人揭竿而起发动叛乱，栗特人首领趁机自邀北庭旌节。
而自领河西节度使的张環在河西军中威望颇高，张環被斩之后不过三月，吐蕃大举进攻河西，甘州肃州沦陷，刚刚报仇雪恨的杨休明被迫逃亡沙州，并且在次年莫名身死，周逸的族亲周鼎于同年自领河西节度使观察使。
自此不仅郭昕回中原的路线被阻，为求生存，郭昕不得不同意栗特人首领的建议前往回纥与其结盟，这才勉强挡住吐蕃人的兵锋。
送走李瑜，现在的郭昕才坐下来思考该如何处理，在情感上他是同情为国鞠躬尽瘁的杨志烈，也打定注意要为其报仇，但两世为人，拥有后世人思维的他，在处理这件事上自然比前身要慎重地多。
就在郭昕思考对策时，出去打探消息的郑据终于归来。
“麾下，情况不容乐观啊。”郑据满脸愁容，显然李瑜说的事情已经被他打探道。
听完郑据收集的情报后，郭昕到时发现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那就是甘州宿将张環此时正在伊州做客。
“早就该想到的。”郭昕苦笑着喃喃自语。
甘州地处凉州以西，之前他收复凉州，与杨休明一路上前往玉门关收拢杨志烈尸骨路过甘州，但他们却并没有见到甘州宿将张環。
显然杨志烈是将张環带着一起前往伊州征兵的，看来生前对其很是信任。
目前的局面似乎是一个死局，唯一的好消息是郭昕比历史上更早的收复凉州，使得张環在还没有控制住凉州以北形势的情况下就抵达玉门关，所以杨休明还不知道张環在周逸的支持下已经自领河西节度使。
不然到时候，一个杨氏支持、朝廷册封的正牌河西节度使杨休明跟一个自领的河西节度使张環碰面之时，那场面真是不敢看。
不过一旦杨氏知道张環自领河西节度使之后，随之而来的打压肯定不会少，而随着打压的进行，难保类似于李瑜这样对周逸、张環不满的知情人捅出秘密，导致一场腥风血雨。
索性这样的知情人并不多，至少在他宴请的沙州官员中目前看起来知情的只有沙州节度使张谦逸与沙州行军司马李瑜是明确知情的，其余人则更多是听到风声，被张谦逸下令不得关注此事。
思来想去，郭昕眼神逐渐冷冽，他问郑据：“从吐蕃最近的军镇到河西肃州、甘州与凉州，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郑据想也不想直接说道，虽然是副将，但他要年长不少，积年行伍之下，他对长安以西吐蕃各大军镇的位置要比郭昕更为清楚。
郑据有些奇怪，但随即了然。
“麾下是想趁着吐蕃卷土重来的时候，征发周逸与张環部，然后乱军之中杀死？”
郭昕摇摇头：“虽然不准确，但也差不多。”
“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去伊州一趟，见一见这两个胆大包天之徒。你明天通知全军准备开拔，要在伊州拦住周逸与张環，不能让他们与杨休明碰面。”
“遵命。”
郑据领命正要退下。
“对了，这消息似乎所知之人不多，你是在哪里打探到消息的。”郭昕随口一问。
“沙州节度使的书房中案牍底下有来自伊州的密探的书信，我将他们翻阅过之后知道的。”
“哦。”并没有意外，郭昕端起一杯茶正要品茗。
“唯一的遗憾是走的时候被发现了，被追杀好久，我绕着大街小巷跑半个时辰才甩开，现在外面还在通缉我。”郑据得意地说。
“噗！”郭昕一愣之下，竟没有发现茶水滚烫，反应过来之时被烫的一口喷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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