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难忘（二十八）
险些被砸到的李亚含跳起来，“夏叶，你是不是疯了！砸伤人怎么办！”
夏叶笑了，“砸伤人？有这么娇弱吗？”
汪雪拦住李亚含，为难的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陈之影，又看向江南，说：“小时候不懂，皮闹的过分，江南，你不要往心里去。难得同学聚会，不必为小事闹别扭。”
江南桌下的手攥成拳，紧紧握着，为什么？她不懂，怎么听着像她做错了，好像今天聚会，是她搞砸的？
颠倒黑白的话，为什么能说的如此轻巧？
哦对了，以前上学时就是这样，汪雪能言善辩，说的大道理好像错的是别人，实则是不过是“道德绑架”。
“我想，今天可以散场了，我已经反胃。”陈之影站起身，拉住江南，“送你回家。”又转向向卫，冷冷道：“残局你收场吧。”
向卫铁青着脸，对江南抱歉。
“但是走之前，我还是有话要对你们说，我就想问问你们，你们到底有什么脸面说‘忘记’？用这种低级借口，不觉得可悲吗？”
“是个误会……”
陈之影回瞪一眼，周身冒着寒意，无声无息瞪着别人，周围无人再敢开口。
“作为施暴者，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遗忘自己所作所为，而受伤的人却要记一辈子，甚至心理创伤无法弥补，等到最后，连一句正式的道歉都没有。公平吗？不恶心吗？”陈之影顿了下，补充了一句，“我以认识你们为耻。今天和你们坐同一张桌，我感觉自己灵魂都肮脏无比。”
“喂，陈之影，话有点过了吧？汪雪他们要是道歉也是和江南道歉，你别掺和。”陆志城想缓和气氛，毕竟都是同学。
“我女朋友现在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远离人渣，免得眼瞎看不清我。”陈之影替江南拿上包，牵了江南手。
几人僵硬愣住，互相看了眼，各人表情不明，各有各心事。
江南手微颤，一时分不清是气极还是难过。
这次，她能相信陈之影吗？
相信他不会抛下她？
可以吗？
她问自己，却毫无信心，再回看桌上几人，霎时胃中翻江倒海，她甩开陈之影手，往外跑。
令人反胃的一场戏。
跑出店，靠着路边梧桐树，江南干呕不止，随后而来的陈之影站在她身边，替她拍背顺气。
缓了几秒，江南扶着树，仍旧难受，很多事当时并不觉有什么，多年后回想，才惊觉旁人满满恶意，她却反应迟钝慢了几拍。
“好点了吗？”陈之影替她顺了顺气，江南有些不适，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其他情绪，整个人难受的很。
不知身后何时多出个人，“江南。”
听人呼唤，江南和陈之影同时看去。
是陆志城。
陈之影直起身，身影挡了江南，像一堵无形高墙，隔绝她和外界，江南抬头，仰起头看陈之影背影，恍惚间很熟悉，好像见过。
夜晚的凉，与记忆里的身影略微重叠，那个救了她的“邻居”……
江南睁大眼睛，仔细辨别，可又无法确定，大四毕业时，他应该在帝都实习，怎么会在东申？陈之影的身影更为……精壮些？
可整体轮廓上看，又几乎一样……
“陈之影……”江南想伸手抓住他，听到轻唤的陈之影抬手制止她，却感觉自己掌心一软。
伸手，将自己手塞进陈之影掌中。
相信他，可以的吧？他会帮自己的，对吧？
“什么事？”陈之影对陆志城印象不深，但他似乎也不知道江南被霸凌的事。
“抱歉，江南，初中时，我真的以为他们只是玩笑，没在意，没想到高一……”
陈之影感觉掌心被人握紧了些，略微低头回看身后一眼，江南情绪平稳了点。
“和你没关系。”江南直起腰。
“我不知道会这样……真的对不起。”
车水马龙，暗影阵阵，华灯暖了一地枯叶，却暖不了江南周身。
“所以，你那时候总是往理科班跑，不仅是找我们，也是避难，是吗？”陈之影音落如尘，惹得江南鼻子痒了又痒，她觉得事情过了太久，应该遗忘，可她又忘不掉，只有说不清的委屈，却落不下泪。
即便被欺负的最惨时，也没落过泪，她回忆里，似乎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恶作剧，可伤人之言与伤人行为同样恶劣。
“陈之影，我觉得，一笑泯恩仇这事，肯定不适合我。”江南抬头苦笑一下。
“我啊，那时候忙着和班里同学搞好关系，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但可能因为我成绩没那么出色，所以总是被人嫌弃吧。”
陈之影安静站在路灯下，静静听江南讲着过去事，他心如刀绞，连着全身细胞都一点点破碎，五脏六腑痛得他直皱眉。
“我真的不知道……高一你一个人时，班里同学会针对你。”如果他再多关心她一点，如果他再多留意她一点……
如果时间能重来……
“我能想起来的，也不算‘校园暴力’，只是例如，全班作业都收走，单独将我作业丢下啊，然后等着老师批评我，又或者早上骑自行车，没有人帮我排自行车，单独拉到一边，校外一直有偷车的，因为我车落单，被偷了……那天，你还记得吗？晚自习下课，我徒步走回去，你看到我，还问我，为什么不骑车。”
他记得，他看到她在路边走，停车问她为什么不骑车回家，往常，他会送她一段路，但那段时间他忙着参加竞赛，忽略了她。
就是那时，她正经历着四面八方的恶意，他却毫无察觉。
“回家后，被妈妈骂了一顿，毕竟，车挺贵……”江南颇为遗憾表示，自己还挺喜欢那辆丢失的车。
“高一时，被人欺负最惨的时候，我是有想过同他们打一架算了，和我关系还行的几个男生应该会帮我吧？毕竟……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江南：“那时真的好忙，忙着学习，忙着讨好别人，忙着自保，忙着应付老师……”
陈之影低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像是在说别人事一般，讲着自己遭遇，他只觉周身空气越来越稀薄。
“抱歉，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保护你……”那时我太迟钝，根本不曾察觉，高一的你周围几乎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我以为，你只是依赖我们成自然，没想过，你会被孤立。
明明说过，要保护她，结果……
江南不在意的笑了下，“没关系，现在想来，好像最严重的的事，也只是一群人叫我晦气鬼，甚至被我碰到都要掸自己衣服，以示我很脏的感觉，当然，也有人当着我面让我滚远点之类。”
“汪雪从来没直接对我动手，但我知道，她和霸凌我的人关系都好，她们叫我‘狐狸精’、‘绿茶’之类，也是汪雪打圆场，可我知道，都是她指使的啊。”
“初中时她和胡杰关系好，胡杰那时经常嘲笑我，最严重的一次也掀过我书桌、书包，我笔袋滚了一地，上课前，我蹲在地上一点点捡起来的。”
“汪雪踩坏了一脚我的笔袋，作业也是，故意撕过……”
“我想不透，为什么我要反复被过去的记忆折磨，受害人恐惧于过往，加害人却像没发生一样说自己忘记，或者年少不经事。”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轻易就忘了……没有一丝后悔，或者歉疚？”
江南想了想，好像都是小事，即便不小心被泼过水，或者课本被人“不小心”撒了墨水，都没有太直接的身体接触危害，所以她一直默默承受，如果和家长老师说，之后会被欺负的更厉害吧？
陈之影他们，她也只字未提。
会长大的，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她想熬一熬，她就会长大，到时候，一定会很厉害吧？成为大人的话……
那时，陈之影你还在我身边吗？
会不会已经形同陌路？
可我不想……
江南往前半步，抓住陈之影双臂，他的大衣有些硬朗，扎手的羊毛，黑色大衣，像他一样深沉。
“陈之影，不怨你，我没和你们说起过，你们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靠我自己和同学改善关系。”
“可是陈之影，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汪雪家？”
“即便你当时不知，和别人一起去的，可现在我想起，脑海里总会浮现他们所作所为，我没办法原谅他们。一想到你和他们接触过，我就浑身不自在，你可以说我小气，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
“抱歉，我不是豁达之人，所有和他们有交往的人，在我眼里都是他们的帮凶。”
“特别会想：陈之影是不是因为汪雪报了北方的学校，所以他也决定北方，明明东申或者南陵两所大学也很好。”
江南头抵在陈之影胸口，垂着头，碎发垂落，遮了女人面容，“我知道与你无关，可现在我没办法。陈之影，我讨厌你。”
“我累了，陈之影，我想离开你一段时间……”江南感觉一身疲累，像冬季最后要掉落的枯叶，她的挣扎像傻瓜，毫无作用。
她不喜欢过“洋节”，因为太热闹又没什么意义，她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要送给他。
她的男朋友，她牵挂了许多年，念念不忘，始终藏在心中的人。
“陈之影，抱歉，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你。让我先走……不要叫我……”江南松开紧握陈之影的双手，仍旧额头抵在他胸前。
“但在走之前——”
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牵起他的手，她可以大大方方触摸的双手。
将盒子放在他掌心，“陈之影，merrychristmas。”
江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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