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塔
当身边有人跳楼自杀时，你会怎么做？
尤利娅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反应是——
小心地后退几步，踌躇着绕开那一动不动的男人，加快步伐，赶紧离开。
男孩穿着黑绿色的外袍，没有鲜血从他底下流出。
尤利娅甚至跑了起来。
魔王居然再次出现还自杀！
前方飘起了浓郁的白雾，一层看不见的阵法在地上闪烁，尤利娅无法在前进一步。
她摔倒在地面上，背后响起了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声线：“你不是说，救人是你的本能吗？”
魔王居然没死，甚至一点伤都没有，上次脸上的那些伤口也全部消失。
他眉头微微蹙着，碧绿的眼眸疏离好奇，流淌着别样的光辉。他的唇瓣粉而水润，紧紧抿着，一副忧郁伤心的样子。
他站在尤利娅身前，明明看起来就跟个正常少年一样。
但是尤利娅却止不住地害怕，他是魔王。是杀了整个黑塔学院的魔王。
是最残暴的恶魔。
尤利娅捏紧手中的粉包，准备捏爆扬开，一只触手从魔王的绿袍子下钻出来，猛地攥紧尤利娅的手腕，逼她松手。
粉包掉在了地上。
尤利娅险些昏厥，居然有触手！他是什么深海怪物吗？
冰凉的触手十分黏腻，尤利娅手腕上已经糊了一层不知名的粘液。
触手上还有细小的倒刺和吸盘，尤利娅很想晕过去，但是她的承受力相较于之前，已经提高很多。
所以她十分清醒。
因为害怕，因为恐惧，她早就忘了魔王之前的问题，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动不动的盯着触手。
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痛，似乎吸盘吸住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脑子。
魔王好奇地蹲了下来，和她的眼睛平视，慢吞吞道：“你还没回答我。”
尤利娅：“……”
尤利娅摸摸脑门的虚汗：“什、什么？”
魔王的表情耐人寻味，他似是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忘记他的问题。
但是他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所以重复了一遍：“你不是说救人是你的本能吗？为什么不救我？”
尤利娅不知怎的，哈哈尬笑起来：“这……我这也没法救啊，你站得那么高。”
魔王的黑色卷发为他这张忧郁稚嫩的脸更加增添了一丝无辜，他肤色冷白，没有表情时宛若一尊雕塑。他绿色的眼睛眨了眨，思考着尤利娅的回答，这一举动让他的身上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总觉得只要他稍微动一动，浑身就会彰显出一股诱惑人的气息。
尤利娅说不清楚，这股气息很复杂，可能是魔王天生自带的。
总之他一靠近，她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都不一样了，变得浑浊、黏腻、潮湿、还有……欲望。
没有人能拒绝的了他的接近。
甚至尤利娅还想主动往他那边靠靠。
“可是我摔下来时，你都没有来看我一眼。”魔王的触手缓缓收回袍子里。
“你不喜欢我吗？”他发自内心地问。
尤利娅还在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魔王，不料居然听到这个问题。
她在心里冷嗤一声，谁会喜欢魔王啊！
但是面上，她没有任何起伏，谦卑地说：“大人，您值得尊敬。”
“哦。”魔王站起来，绿色的袍子不知什么材质制成，像流动的美玉，走动间折射出细微的光芒。
他指了指教堂的尖顶，“我要自杀了。”
尤利娅的笑容僵硬无比，想去自杀就去啊，跟她说什么。
等等……他不会是在等自己拦他吧？
尤利娅和他拉开距离，搜刮着上辈子看过的鸡汤，说道：“大人，生命如此美好，您应该用它来看看明天。”
“美好……吗？”魔王面朝向教堂，一瞬间来到尤利娅身后，抓住她的手腕带她飞。
尤利娅还没尖叫出来，等到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到了教堂的尖顶上。
古老的教堂拔地而起，在风中伫立，守望着小镇。
尖顶的石材已经磨损，岁月侵蚀给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下方的大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在风中，钟声激烈而昂扬。
尤利娅腿软了，她不敢往下看，死死抱着尖顶。
这里距离地面最起码十层楼高！
魔王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听起来有点苦恼：“可是我打算今天自杀的，如果我不完成这件事，那就你来代劳吧。”
代劳？自杀这种事还能代劳！
尤利娅后悔不迭，魔王抓着她的衣服似乎要把她往外推。
尖顶下方是圆的，比较大，她坐在地上，死死抱住尖顶。
魔王拽了两下，没拽动，沉吟了会儿，似乎在考虑拿她怎么办。
“这不对！”尤利娅高声叫道。
“为什么？”魔王的腔调还是慢吞吞的。
“你看，你从这掉下去什么事都没有。所以你今天是自杀不了的。而我从这掉下去就会变成一滩血迹，是真的自杀！”尤利娅愤怒了，“什么是代劳？过程一样，结果一样。如果真的是代劳——”她情绪越发激昂，“可以，但是我不能受一点伤，跳下去要活蹦乱掉的站起来，跟你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你能保证吗？”
魔王蹲了下来，他的外袍勾勒了日光，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疏离圣洁的脆弱感。
他愈发得凑近尤利娅，碧绿的眼眸让她想起初春的树林，细碎的光芒从树冠间倾泻垂落，像一条条金丝，与微风共舞。
尤利娅险些要沉沦，她摇了摇头。
魔王在冥思苦想，绝对是在憋着什么坏招等着她，她不能上当。
教堂尖顶空无一人，她隐隐约约觉得寒冷。
只能更加抱紧这根柱子，它是她唯一的依靠。
魔王无法反驳她的言论，绿眸眨了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尤利娅十分警惕：“怎么了？”
魔王逐渐失去了耐心，当他失去耐心时，稚嫩的脸颊在一瞬间切换，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成熟、冰冷、残酷、暴躁。
尤利娅抖了抖，说道：“米亚·贝尔。”
得到答案的魔王变成了那个稚嫩的男孩。
突然狂风大作，金色的魔法阵瞬间在脚底下成阵，尤利娅的一头红发被风吹得凌乱。
一根触手刺破了她的手心，她的血顺着触手流到魔法阵上，契合着部分符文图形。触手本身也在流血，他流的血更多。
魔法阵的光辉在流动，风越来越大。尤利娅必须抱紧柱子，才不至于被风卷走。
“米亚·贝尔。我，斯图尔特，以深渊的恶魔之王名义，命令你，成为我的奴仆，与我缔结契约。你将共享我的鲜血与生命，获得超越永恒的力量。”
风越来越大，魔法阵越来越亮，但是片刻后，偃旗息鼓，连裙边都吹不起来。
尤利娅尴尬地和魔王对视。
一根触手伸了出来，不同于之前那根，细细的，只能卷住她的手腕。现在的这根，粗壮有力，直接卷住尤利娅的全身，把她胸腔里的空气往外挤。
魔王变成了冰冷的男人，绿眸里翻滚着嗜血的残忍，“我讨厌欺骗。”
“这不是你的名字。”
尤利娅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大脑缺氧。她咬着牙：“我已经是别人的……恶魔了，不能和你缔结……契约。”
触手卷着尤利娅，离开这片安全的尖顶，把她悬在空中。
尤利娅感受到，触手的力量在一点点松开。
一旦完全松开……她就真的变成一滩血肉。
冷汗刹那间布满她的后背，挣扎的动作停下，一动都不敢动。
她头低脚高，一个略微倒垂的姿势。血液流向大脑，她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死亡的恐惧让她颤栗，为什么……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才把日子过的好一点，总是这样……
总是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平凡地生活下去时，当头一棒。
“费伊！费伊！”尤利娅大叫起来，声音沙哑，惊飞一阵阵白鸽，“费伊！”
魔王站在教堂边缘，一张脸隐藏在尖顶的阴影里，他好似雕塑一样的脸突然一阵狰狞：“为什么不向我求饶？”
尤利娅是该向他求饶的，换做任何时候，她都能求饶，甚至跪在脚边痛哭流涕都可以。
但是她有时候也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旦想到自己上辈子好不容易买了房，结果因为省不得开荒保洁的钱，打扫楼梯时摔死。穿越过来后孤儿寡母的，父亲跑掉，领主来收税时税都交不起被关起来。好不容易进城开了面包坊，结果被召唤到这个狗屎日落大陆，天天讨好黑魔法师。日子稍微又好过那么一些，结果这个魔王又莫名其妙跑出来发神经……
毁灭吧，情绪上头的尤利娅想到。
死了最好，她是魂穿，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她的房子足足有一百多平，一天都没住过呢。
恶魔会放大心底不好的欲望。
尤利娅：“你松手吧。”
说完这一句，闭紧嘴，闭眼，看都不看魔王。
斯图尔特脸上浮现一丝错愕与迷茫，他变回那个男孩，好奇地把触手收回来，把尤利娅放在一边。
尤利娅得救了，冷静了。
她坐在地上，为刚刚的想法感到羞愧。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冲动。
生命是美好的，她很享受生活。
魔王走到她的背后，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尤利娅浑身都湿透了，她没有多余的力量和决心再去反抗魔王。
“你的名字。”他说。
纵使百般不愿意，尤利娅这次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尤利娅·奥森。”
金色魔法阵浮现，尤利娅手心一阵滚烫。
她看到自己原来的契约印记上，慢慢浮现另一个印记。
印记很烫，几乎要灼穿她的掌心。然而不过片刻，它就消失不见，如同一滴雨水融入湖泊。
她的掌心，只有维克多的印记。
“维克多不会发现的。”魔王指尖拨着她的一缕头发，他的手像动物的爪子，尖尖的，指甲漆黑。
他大抵是觉得好玩，一缕细小的火苗顺着发丝烧上去，在快要烧到头皮时，被他掐灭。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恶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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