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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和离


八月二十五日天朗气清,风高云淡,空中时不时地有成群的大雁飞过。

        一大早,莲房穿了一身新衣裳站在大门口送安清,“公子此去马到成功!”

        不待安清发话,齐苗就开口了:“你快进去吧,今个儿这身穿得太打眼了。”

        安清微笑,莲房这身织金云锦镶南海珍珠的袍子,是顾琛昨个儿才送的礼物,莲房收到礼物很是高兴,他也替莲房高兴,自幼相随的侍儿能有个好的归宿实在是值得庆祝的事。而况顾琛虽然出身巨富,但之前在家中做不得主,银子一毫也动不得,此刻能给莲房添置新衣,说明顾小姐开始掌握一部分家族生意了。此事不管是对莲房还是对叶葆珍甚至是对他本人,都是个极不错的消息。

        只是他此番去,马到成功与否却是不敢期冀的,虽然齐苗陪着他前来,但他没有自家母父的首肯,以叶衡的稳重圆滑,即便娇侍在侧,只怕也不会为他网开一面。

        “今个儿且去尽人事吧,这回不成功,下回接着去就是了。”他冲莲房挥挥手,话却是说给齐苗和谢公子听的。

        谢公子比他要乐观,“只管去,没准瞎猫碰个死耗子呢。”

        “你说阿衡是瞎猫,还是咱们是瞎猫?”齐苗笑嘻嘻地发问,作势要去打谢公子,安清连忙拦住,三人你前我后地上了车。

        车子快要驶到大理寺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吹过,车子右侧的窗帘往外飞了一尺来高,安清不经意地顺着窗帘往外看,却见车窗外驰过几个身着公服的女子,正中间的那个有点像叶衡,但是车未停马在奔,双方又是背道而驰,这几个女子一晃而过,他无法辨别,当下小声咕哝道:“刚才那人怎么像叶大人?”

        齐苗听了,就扒着窗沿往外看了一眼,“瞧着背影和官服的颜色是有些像,她干嘛去?难不成咱们仨今个儿白跑一趟,连堂都升不了?”

        安清也有此担心,两个好朋友特地请假来陪自己升堂,居然连真神都见不了,也太让人沮丧了。最糟糕的是今个儿白跑一趟,明个儿还得来,下午还得去找楚晗大人请假,这一天天的啥差事都不用做了,专门忙乎和离吧。

        许是瞧着他太过郁闷了,谢公子插话道:“咱现在离大理寺也就半道街,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瞧瞧,就是今个儿把状纸交给书吏,也不算全然无功啊。”

        这话也有理,大理寺近在咫尺,安清也不甘心就此返回,于是催促车夫继续前行。

        到达大理寺后,安清独自下了车,走上前把和离书交于守门的差役,那差役接了书对他言道:“安公子请少待,小的这就去禀报大人。”

        禀报大人?难不成自己看错了,方才骑马的不是叶衡?安清心下疑惑,站着没有动。那差役进去后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见大堂内传来“威武”的升堂声,安清听了便是一个机灵,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眨眼间,从堂内跑来一个红色公服的差役来,对他言道:“大人已升堂,安公子请入内。”

        安清点头,回头看向车子,齐苗和谢公子已然听见动静,从车子中下来了,三个人一起踩着碎步往堂中走。这差役却没再返回堂中,反而接过一旁别的差役送来的马缰绳,与上次安清见过的那个老年医者一道打马往大门外走。安清瞧得奇怪,却也没多问。

        三人进得堂中,却见堂中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这女子面容秀丽,体形娇瘦,气质也颇为温雅,一看就是读了很多书的。叶衡果然出去了,这女子却是谁?

        安清正自疑惑,齐苗就伸手拉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道:“这是少卿冯兆雪,没准儿今个儿事情会有转机。”

        唔,安清听过这个名字,三个月前,谢公子还专门给他详细讲过冯兆雪的逸闻趣事。这为冯小姐,出身于大名鼎鼎的书香世家冯家,祖母是极其有名望的饱学名流冯帆,母亲是绍州知州,远房姨母是京兆尹,哥哥是工部郎中谢琳的正夫,单论家世,在凰朝女儿中算不得顶流,但也不是寒门。

        最为惹人注目的是冯小姐娶了当年白虎投诚过来的男将军韩凝,那韩凝原本男扮女装,出使凰朝之时遇见了冯兆雪两个一见钟情,在凰朝帝臣的撮合下,韩凝与冯兆雪定亲,也就此投靠了凰朝,为凰朝最终拿下白虎出了不少力。韩凝与冯兆雪成亲后,伉俪情深,妻唱夫随,正值四国战事起,韩凝作为武将免不了要上战场,冯兆雪难舍夫郎千里相随,负责大军的军需转运,积得勋劳后被朝廷任命为国子祭酒。冯兆雪担任了国子监的最高长官后,秀雅出群风度翩翩的她时常在国子监讲授女男平等女男并无不同的道理,开启了国子监男儿自尊自爱向往一妻一夫的新风尚,国子监男儿中甚至流传了一句话“此生不嫁冯兆雪,读尽诗书也枉然。”

        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做了大理寺少卿,没准自己的事情真的能有转机也未可知。

        安清正想着,堂上的冯兆雪已经掷下签来:“去吏部尚书府传楚宙到堂。”早有公服差役接过令签,自去传人。

        差役走后,冯兆雪继续低头看和离状纸,堂下的差役都屏气凝神背挺腰直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安清三个也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立在堂中,耐心等侯楚宙的到来。

        楚宙还没来,堂上的冯兆雪就先发问了:“安公子为何想要和离呢?”

        安清闻言暗暗思索,上回叶大人审案子可没问他为何想要和离,这冯大人是心血来潮随口问问呢,还是会认真考虑他的处境呢?无论是哪种,在大堂之上,他似乎都不能不答。

        “大人”,他实话实说,“侍身妻主楚宙喜新厌旧,但凡有新人进门,就再看不上旧人,侍身虽是正室,但已嫁于她多年,早就失了她的欢心。她自纳了侧夫水公子就常给侍身脸色看,凡侍身与楚公子起冲突,她不论是非曲直一概偏袒水公子。今年纳了水公子身边的两个侍儿之后,更是把侍身看得一文不值。中秋节举家团圆之日,她竟然纵容两个侍儿乘侍身的车子去柔仪观斋戒,把侍人一个人晾在修书处不让人接侍身回家过节。侍身在修书处不幸染恙,她不予理会不遣人问候,还听信谗言,赶去医馆大闹了一场,掌掴侍儿莲房,辱骂侍身是水性杨花的出墙荡夫。大人请想,这样冷酷无情的人,侍身如何奉她为妻主?这样冷冰冰的日子,侍身如何过得?侍身左思右想,宁可一人孤苦伶仃,也不愿继续在楚家受气,求大人为侍身做主!”

        冯兆雪听了两道弯月般的眉毛就皱出了尖峰,语带同情地问他道:“楚小姐共有多少个侧室?”

        安清点头:“如今在府上的是九个,之前有个欢楼男儿,被岳翁遣出去了。”

        冯兆雪听了秀丽的脸颊上便显出不忍之色,却又继续问道:“公子最后一次服侍楚小姐是什么时候?”

        这涉及到闺房私事了,安清微微着恼也有些害羞,敛了眼眸没有回话。妻主偏宠侧室冷落元配,在姚天实在是常见不过的事,朝廷不会因了这个允准男儿和离,他把和楚宙私下相处的情形全都讲出来,于事无益于己有损。

        那冯兆雪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等了一会儿就轻叹了口气以饱含怜惜的语气道:“这么说来,公子已经被冷落多年了。”

        对方的语气中并无窥私轻薄之意,安清心头的不快消了些,轻轻点了点头,却听那冯兆雪继续问道:“公子是真心想要和离呢,还是想让楚小姐幡然悔悟以后善待公子呢?”

        这个就不能不答了,安清抬起头来,坚定地答道:“回大人,侍身真心想要和离。无论楚宙悔不悔悟,侍身都不想与她继续做妻夫了。”

        他话刚说完,大堂外面便有个男子语气刻薄地道:“哎哟,奴家跟妻主说正君心里恋着别人了,妻主还不信,您听听他说的话,一心想跟您和离,也就您心软舍不得正君罢了,正君可是心里完完全全没了您呢。”

        安清蹙眉,这男子声音听起来像是水公子那个叫友瑟的侍儿,只是这是大理寺正堂,楚宙便是被传宣而来,这友瑟也没有道理跟着来的。

        堂上的冯兆雪一拍惊堂木:“何人在堂下喧哗?”

        一身红色华服气质高贵朗润的楚宙带着四个锦衣婢女两个纱衣侍儿迈步进来了,冲冯兆雪一拱手:“楚宙到堂。”

        安清瞧着楚宙那双干净白皙的手被两个轻佻浅薄的侍儿一边握住一个,心里头就觉得跟吃了苍蝇似地膈应。

        审理在楚宙到来之后明显快了起来,冯兆雪态度温和地问了楚宙三个问题,每个问题都似乎无足轻重,听起来像是拉家常,可是合在一起,似乎又有着明确的指向,“楚小姐家中有九个侧室,对吗?楚小姐眼下更爱这两位侧室而不是安公子,对吗?离开安公子,楚小姐并不会痛苦难耐生不如死,对吗?”

        意识到冯兆雪想要做什么的安清手心里捏了把汗。

        楚宙肯定也意识到了,那张矜持明丽的脸上写满了狐疑,可这三个问题一个是事实,一个关乎那两个侍儿,一个关乎她本人的面子,哪一个都不好否认,片刻后,楚宙点了头。

        而后便听冯兆雪轻咳了一声道:“楚小姐夫侍众多,安公子既已非楚小姐心爱之人,他想要和离给楚小姐心爱之人让路,本官以为此情可悯此心可嘉,楚小姐应当听从,本官也当予以支持。”

        楚宙一听就急了,“大人,自古以来只有女子休弃男子的,哪有男子自行和离的?他虽已非我心头好,可我念着旧情,仍旧想在家中给他留上一双筷子,并不想与他和离。”

        冯兆雪还没接话,齐苗就冷笑道:“留上双筷子,楚小姐说得好宽厚,好像我们阿清只能靠你养着似的,且不说阿清嫁妆丰厚,每月都有进项,便是如今在修书处当差,也有俸禄可拿,哪里用得着你来供养?”

        谢公子也跟着嘲讽道:“你冷落阿清四五年了,这会子装什么深情妻主呢?”

        齐谢两个一开口,楚宙身后的婢女得秀就阴阳怪气地道:“哎哟我当是哪位,原来是齐公子,你喊什么喊,今个儿坐堂的可不是叶大人。”

        那冯兆雪却是不管得秀怎么说,只看着楚宙道:“这么说安公子是不缺银钱的。既然安公子不缺银钱,又心如死灰只想和离,还请楚小姐予以听从,在这和离书上署名画押。左右,把和离书呈给楚小姐。”

        衙役们拿着笔墨,捧着和离书走到楚宙面前的时候,楚宙不敢相信地看着衙役们,抢过衙役手中的笔往旁边狠狠地一掷,叫嚷道:“我不同意,我拒绝署名!”

        冯兆雪神情冷静,“楚小姐,你已不爱安公子,又何必执意留他呢?放他走,与你无损与他有利,你何苦不肯做呢?本官劝你还是把名字署上吧。”

        冯兆雪说完,楚宙还没接话,楚宙的另一个婢女佩妍就古里古怪地叫道:“男儿家要和离,妻主不同意,那退而求其次,总得有母父同意吧,奴才可没听说安家同意和离。”

        楚宙似乎被婢女提醒了,也冲冯兆雪嚷道:“妻主不同意,母父不同意,依我朝律法,男儿不得和离,下官不听他和离,有何不可?”

        冯兆雪听了便轻笑道:“楚小姐此言差矣,我凰朝律法,男子和离必得母家同意,不过是担心男子离了妻家便失去了衣食来源,需要母家恩养。可据这位齐公子所说,安公子是有进项的男儿,既是有进项的,将来没有母家抚养,也不至于衣食无着。楚小姐莫要赌气了,署上名字放安公子离开吧。”

        衙役们听了这句话,就都行动了起来,一个把和离书往前送了送,一个把毛笔从地上捡起来递于楚宙。楚宙往后一跳两尺远,咬牙切齿地道:“打死我也不署名,今个儿就是姚天女神来了,也休想让我署名!”

        楚宙不同意是安清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听她这么嚣张地讲出来,还是有些惊讶。他盯着楚宙瞧了一瞬,见她额头上青筋蹦跳,眼尾发赤,眉毛竖起,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全然不像个世家贵女,不由得暗暗感叹,和离实在是一件让人风度尽失的事。好歹是少年时喜欢过的女子,他此刻只盼速战速决,好让楚小姐恢复她的骄矜薄情冷漠淡然。

        堂上的冯兆雪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皱着眉头盯着楚宙看了一瞬,就朗声道:“楚小姐既是不肯署名,那就只有由大理寺出具两清书给安公子了。”

        冯兆雪说完之后,便有一个衙役上前铺纸,一个衙役上前研磨,冯兆雪待纸张刚一铺好,便拿起狼毫笔刷刷地写了起来,写完后又从长案上拿起大印盖了上去。

        两清书的名目安清还是第一次听,他小声问齐苗道:“啥叫两清书?”

        齐苗低声道:“就是官府出具的和离书,专门用来发于妻主不肯和离的男儿。男儿持了这盖了官府印记的两清书,妻主便不得再纠缠。”

        安清听了心头一喜,然而想到之前在楚家的种种,却是怎样都笑不出来。

        楚宙的表情比他的更加精彩,错愕震惊愤怒失望的情绪轮番上演,她几乎是面目狰狞地冲着冯兆雪嚷道:“我不同意和离,他家母父也不支持他和离,你却准他和离,不经三审就给他两清书,你这样子做官,不怕被弹劾吗?”

        那冯兆雪微微一哂:“冯某做官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百姓,问心无愧,不惧弹劾!”言毕便不再理睬楚宙,在衙役们另外铺好的纸张上誊抄两清书,誊写完再次盖上大印,命衙役们把两张两清书分别递于安清和楚宙。

        安清看着盖着鲜红的大理寺官印的两清书,愣愣地不敢相信,齐苗却比他反应地快,向着冯兆雪拱手道:“冯大人铁肩担道义,拼着被弹劾也要为弱者做主,齐苗佩服万分!”

        谢公子不待齐苗说完,便轻轻推了安清一把:“阿清,快谢冯大人啊!”

        安清听了这才如梦方醒,冲堂上的冯兆雪躬身施礼道:“大人体谅安清,让安清早得解脱,安清终生感激大人!”

        另一厢楚宙不肯接两清书,衙役们便把两清书递给那名唤友瑟的侍儿,友瑟喜滋滋地收了,楚宙狠狠地瞪了友瑟一眼,指着冯兆雪的鼻子骂道:“姓冯的,你下我面子坏我姻缘,我若不把你拉下马来,我就不姓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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