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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被拒


安清这话说完,堂上的大理寺卿叶衡尚且没什么反应,堂中其余人已经全都炸了。为首的镖局男子,第一个拍手欢叫:“安公子好样的!”

        尚然兮跟着赞叹:“安公子好勇敢!”

        那个带着莲房过来的镖局男子接话道:“安公子要求和离就对了,就得给这些渣女儿一个教训,不然她们还以为咱们男儿都是由着她们搓圆捏扁的。”

        身着整齐的红罗公服的衙役书吏们却是你看看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地感叹:“安公子这是被气糊涂了吧?”

        “这肯定是被伤透了心,不然能自己要求和离啊?”

        “换我我也生气,堂堂国公府的二公子,皇后殿下的亲弟弟,无凭无据地被妻主怀疑清白,还差点挨顿狠揍,这委屈受大发了。”

        楚宙身后的婢女们也有几个围拢在一起,小声嘀咕。穿着绿缎上衣的道:“少正君这脾气太刚烈了些吧,不就是小姐冤枉了他吗?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呢?”

        穿着紫绫绣衫的道:“什么脾气刚烈,少正君性子最柔和不过的,少正君这是被咱们小姐欺负惨了,对咱们小姐失望透顶了。”

        穿着杏色绸衫的道:“要说咱小姐,自从娶了水公子,对少正君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少正君怎么做怎么错,也怪让人不落忍的。”

        穿着银灰色缎子半臂的道:“水公子好歹是以前的玉龙皇子,小姐偏疼些也罢了,我最看不惯的是友琴、友瑟那两个小蹄子,不过是个侍儿,也敢在小姐跟前嚼少正君的舌头,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那个着紫绫绣衫的婢女道:“要说起来,少正君这委屈受得可是有些久了,水公子进门前就已经开始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欢楼男儿?”

        杏色绸衫的婢女道:“怎不记得?一个欢楼男儿,也敢跟少正君当面锣对面鼓地吵吵,这搁谁谁受得了?”

        这婢女说完,得秀就大喝一声道:“哪有你们这样的,一个个当着外人的面编排起自己的主子来了,真不知道谁给的你们饭吃吗?”

        那几个小声嘀咕的婢女们也不是弱茬,身着银灰色半臂的冷笑了一声,反驳得秀道:“我们说的全是是事实,哪里算得上编排?再说了,小姐都没说什么,你呲得什么牙?”

        众人议论不已,站在两拨人中间空位置上的楚晗却是表情严肃,不断摇头,看样子内心中有无限的忧虑。站在大堂右侧第一个位置上的楚宙,则是脸上忽红忽白,神情尴尬无措,似乎没有想到安清会这样提。

        安清初始听到衙役书吏们的话尚且没什么感觉,及至听到楚宙身边的婢女们这般议论,想起这几年自己所受的种种委屈来,忍不住就红了眼圈。他瞟了一眼楚宙,却见楚宙也正在看他,楚大小姐脸颊红红的,瞳孔缩得小小的,双手不自觉地搓弄衣襟下摆,把华美的蓝紫色云锦衣料都给搓皱了,他连忙把视线挪开了。毕竟是好几年的妻夫了,以他对楚宙的了解,他知道楚宙这情形是心中起了愧疚之意了。

        楚宙愧疚之下,没准儿会说两句软和的话安抚他,如此一来,怕是今日就不好和离了,安清想到此处,便望着堂上,催促叶衡道:“叶大人,侍身的请求大人可曾听到?”

        叶衡闻言就缓缓一笑,她两只眼睛都有卧蚕,笑起来比板着脸拍惊堂木的时候慈和许多,整个人也仿佛了年轻了七八岁,说出的话更是透着为对方着想的亲切:“公子的话,本堂听见了,本堂知道公子这是受委屈了。楚小姐与公子成亲多年,本当相信公子的清白忠贞,而今听了小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不辨真伪地跑到医馆冤枉公子,让公子名声受损遭人议论,公子心里气不过,不想这么快地原谅楚小姐。本堂这就让楚小姐给公子赔礼道歉,并让她当着本堂和楚大人的面保证,以后再不随意冤枉公子。”

        安清不敢相信地看看叶衡,这位大理寺最高长官以为他是在赌气么?他刚要开口,却见楚宙两步走到跟前,对他言道:“清儿,我误听人言,冤枉了你,我这就带你回家去,你别再说气话了。”

        楚宙的声音不高,但是听起来甚是真诚,表情也算得上柔和,她话一落地,叶衡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这就对了,好女儿就应当有错即改能屈能伸。”

        楚晗也跟着嘉许:“宙儿知错就好,日后遇事一定要冷静,且不可再像今日这般鲁莽。”

        有了叶衡和楚晗的首肯,衙役们就开始起哄:“楚大小姐当众道歉,诚意十足啊!”“肯道歉,说明楚大小姐的心里还是有安公子的,安公子快跟楚大小姐回家去吧!”“妻夫之间哪有不拌嘴的,安公子快原谅楚小姐吧!”

        那几个小声嘀咕的婢女此刻也一起转了语气:“咱们伺候小姐多少年了,还从没见她给谁道过歉呢,还是少正君面子大啊。”“少正君就是少正君,那两个小蹄子哪里能跟少正君相提并论?”“那是,少正君还给咱们小姐生了涛公子呢,那可是咱们小姐的第一个孩子!”

        那个身着银灰缎子半臂的婢女甚是机灵,蹭蹭两步走到楚宙身后,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小的们误听人言,护主心切,冒犯了少正君,请少正君恕罪!”

        这婢女一跪,其他几个就跟着跪,扑扑腾腾下饺子一般,那紫绫绣衫的婢女尤其会说话:“小的们今个儿得罪了少正君,这就给少正君磕头赔罪。小的们知道小姐冤枉了少正君,心里头也难过的很后悔的很自责的很,可她是小姐,不能像小的们一样,小的们替小姐给少正君多磕几个头,请少正君原谅小姐,也原谅小的们!”

        这紫绫绣衫婢女说完,就砰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而后十几个婢女齐声大喊:“请少正君原谅小姐,原谅小的们!”

        这架势是逼着他原谅和好啊,安清心里头这个窝火,不理会楚宙也不会婢女们,只看着叶衡道:“叶大人,侍身请求和离,请叶大人支持!”

        大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衙役们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叶衡倒没有怎么吃惊,只询问安清道:“和离是大事,安公子可曾征得家中母父同意?”

        安清摇头:“尚未来得及禀奏母父,只是叶大人,我凰朝新户婚法没哪条讲男儿和离必得母父准许吧?”

        叶衡听了脸上笑意一僵,话说得十分老道:“律法的确没有规定,可是男儿家一旦和离,便失了妻家恩养,一粥一饭一针一线都有赖母家供济了,若是母父不同意,公子这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原来是这个意思,安清一扬脖,很是骄傲地答道:“侍身自己有积蓄,眼下在修书处当差也有薪俸,无需母家供养!”

        叶衡敛了笑意:“这么说,安公子是铁了心要和离喽?”

        安清点头:“侍身决心已定,请叶大人支持!”

        叶衡锁眉不语。

        楚宙低声喝道:“清儿,你不要得理不饶人!我当众道了歉,她们几个跪下求你,你还坚持要和离,你非逼我也给你跪下不可吗?”

        安清摇头:“不是我让你道歉的,也不是我逼她们下跪的,你莫诬赖我!”

        楚宙气结。

        叶衡依旧黑着脸不开口,眉毛快皱成了川字。

        两旁的衙役们纷纷摇头咋舌:“得饶人处且饶人,安公子不可太强硬啊!”

        “我们大人是为安公子着想,公子莫要钻牛角尖啊!”

        “楚小姐是有错,可是知错能改,算不上渣妻主,那真正的渣妻主啊,安公子根本想象不到!”

        “就是啊,那些个渣得没边的,也没听说她们的夫郎跟她们闹和离,安公子这是何必呢?”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婢女们也跟着发表看法,绿缎上衣道:“小姐已经认错了,少正君这般不肯相饶,惹火了小姐,真和离了,少正君岂不后悔?”

        银灰缎子半臂道:“少正君您可要想清楚喽,您在楚府,那是一府的少正君,除了家主、主夫,两位小姐,就属您最尊贵,您回了母家过日子,就算您有银子,不用母家养,遇到个大事小情的,仍旧免不了仰仗母家,那时节您还能这么自在吗?”

        紫绫绣衫道:“少正君就算是生小姐的气,也该为涛公子想一想啊,小公子他才几岁啊,就要没了生身父亲吗?”

        杏色绸衫道:“少正君,您和我们小姐和离了,是要另外嫁人呢,还是要一个人在母家过日子呢?您要是另外嫁人,算小的没说,您要是一个人过日子,那何如在楚府做少正君呢?您不想理会小姐,小姐不去您院子里不就完了吗?何必非要和离呢?”

        安清心头微叹,这几个婢女在楚宙的贴身婢女们中算是正派的,他顾念到儿子楚吟涛将来不知在哪里过日子,不想把这几个给得罪了,冲着婢女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姐姐请起,多谢几位姐姐为我考虑,几位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了。”

        他平日里不是个盛气凌人的,对这几个婢女更是十分客气,但再客气也从不曾以此谦卑的语气跟她们说话,几个婢女也都是人精,听完之后,一个个骇得脸上都变了色。

        那紫绫绣衫的婢女反应最快,嗖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冲他躬身施礼道:“少正君这声姐姐,小的们不敢当!和离事涉两府,请少正君三思而后行!”

        安清冲这婢女点了点头,便听得大堂上叶衡问道:“楚小姐,安公子要求和离,请问你是否同意?”

        安清听了,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楚宙,他知道只要楚宙一松口,他今日便是自由之身了。大堂上的其他人也全都看向了楚宙,却见楚宙铁青着脸道:“下官不同意!”

        安清又生气又失望,话就问得失了理智:“你不是早就不喜欢我了么?干嘛不同意?”

        楚宙冷笑道:“我不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有提过休夫么?从来没提过!怎得现在你一要求和离,我就得同意不成?”

        安清无语,却听叶衡冲他言道:“安公子,本堂抱歉,贵妻主不同意和离,贵母父也未得消息,本堂无法支持公子和离的要求!”

        安清张了张口,他早就料到和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才来大理寺鸣冤,想着由官府审断,怎么着也有和离的指望,哪知叶衡先是和稀泥,而后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他,他一时间心如死灰,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那镖局为首的男子抗声道:“新户婚法说,允许男儿与妻家和离,怎得你大理寺推三阻四,又要妻主同意,又要母父知晓,你执行的不是我凰朝律法不成?”

        尚然兮的手下晋儿也跟着高声道:“妻主不同意,就不能和离,那她永远不同意,安公子就永远不能和离了吗?这也太坑了吧?”

        叶衡一拍惊堂木:“堂下不得喧哗,本堂是凰朝的大理寺正堂,执行的自然是我凰朝律法,只是律法不外乎人情,这楚小姐行事虽有不妥,却并非律法中所言的七必离,本堂不支持安公子的要求,与法无违,与理无碍。念尔皆是无知男子,本堂就不怪罪尔等了,退堂!”说完,一拂袖子,径自朝屏风后走去。

        这就走了?堂下众人全都傻了眼,安清更是呆了。

        衙役们却是不管大家怎么想,齐举宣威棒,开始赶人:“大人退堂了,你们也都赶紧回去吧。”

        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婢女们簇拥着楚宙当先往外走,楚晗和那个高升皮货铺的老板娘子紧随其后往外走,安清在莲房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才走到大门口,就被一个人扯住了胳膊:“跟我上车。”

        齐苗?

        齐苗冲他点点头,对莲房道:“你和守正坐那辆车子,让你主子跟我坐。”

        还有一辆车子?齐苗冲他努努嘴,他赫然发现那辆叶葆珍给他雇的车子正停在齐苗的车子旁边。

        车子驶出老远,安清方才哑着嗓子问道:“阿苗,你可知什么叫七必离?”

        齐苗叹了口气:“阿衡这是以楚小姐不属于七必离为由,不准你和离是么?”

        安清低低地“嗯”了一声。

        齐苗揽着他的肩膀道:“七必离,殴打夫郎致残者必离,逼迫夫郎落胎虐杀夫郎所生子者必离,典卖夫郎与她人者必离,强迫夫郎为暗倡者必离,以正室为侧夫侍夫小郎通房者必离,狂赌无赖令夫郎衣食无着者必离,为非作歹犯徒一年及以上罪者必离。凡妻主犯此一条,夫郎又提出和离的,无论妻主是否同意,无论母家是否允许,判案者都必须当场支持,否则便算渎职。”

        安清听了,心中越发无望,喃喃地道:“不符合这七必离,妻主又不同意,就一辈子无法和离了吗?”

        齐苗摇头:“那也不是,江相和关尚书两个拟定这新婚法之时,早就将妻主不同意这一情形考虑在内了。倘若不符合七必离,男子却要求和离,妻主同意和离者,判案者可当场支持。若是妻主不同意,便需再审,男儿有母家字据,再审之时,判案者可当场支持。若是无有母家字据,便需三审,三审之时,妻主仍不同意和离,男儿可与养济院立契约,日后衣食皆有养济院照应,母家不需负责,立完契约亦可和离。”

        安清很是不解;“为何非要由母家供养,母家不肯供养就要与养济院签契约,男儿家和离了岂有不改嫁的,新的妻主岂会不养男儿呢?”

        齐苗思索了一会儿道:“事实的确如此,男儿家闹和离多半都是为了改嫁,立法之人审案之人全都心知肚明。可是姚天乃是女儿天下,若是公然支持男子抛弃原妻改嫁她人,这便让许多女儿脸面上没光彩,也容易让朝廷失了人心。所以只能够用这个变通的法子。横竖养济院不过是中转,并不碍着男子改嫁的,只是成亲的时候,喜轿不能从母家抬人只能从养济院接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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