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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珍重


叶葆珍等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都只顾哭泣,并不讲话,她猜测安公子必是有什么不好出口的伤心事,可是能令男子既讲不出口又很伤心的事会是什么呢?她尽力地发挥想象,试着猜测道:“清儿,你岳父苛待你么?”

        蕉州乡下男儿最痛苦的事就是和岳父不和,岳父若是看新嫁郎不顺眼,经常会想着法子苛待他们,让他们没日没夜的劳作,克扣他们的饮食衣裳,有些受不住苛待的男儿,甚至会悬梁投河,她听好几个婢仆都讲过这样的惨剧。

        安清微微摇头:“岳父待我还可以。”

        不是岳父,那就是楚小姐了,难不成,她想起岳昉所说的楚遥和岳思乔的事,瞬间就担心极了,将安公子往怀中抱得更紧了些,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清儿,楚小姐和那个岳什么乔一样混账是吗?”

        安清低声饮泣:“她倒不曾虐待我。”

        还好,还好,她心爱的男儿不曾受到非人的折磨,叶葆珍觉得自己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落了地,可是与此同时她就越发困惑了,没有翁婿不和,没有受到虐待,那到底是什么事让安公子如此痛苦呢?

        安清见叶葆珍沉默了,就越发难过起来,他明白叶葆珍的意思,男儿家受到岳翁的刁难或者遭遇妻主的暴行,这些事都是可以拿上台面讲的,不管是坊间物议还是朝廷律法都会替男儿撑腰,可是像他这样的情形,是最有冤无处诉的,他的妻主不过是多纳了几个侍夫小郎,喜新厌旧了些,却谈不上宠侍灭夫,他难道能因妻主冷淡他就向人诉苦吗?那除了让人知道他没有魅力留住妻主的心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吗?跟人说得多了,不是让人觉得他不够大度,就是让人觉得他心性放荡恬不知耻,一天到晚只想着霸占妻主。叶小姐,叶小姐或许不会这么想他,可她毕竟是女儿,对男儿的痛苦又能够体会到几分呢?

        怀里的人随着她的沉默明显更加痛苦了,可是虽然痛苦却仍旧不开口,叶葆珍急得后背上出了一层汗,她用额头抵着安公子的额头,轻柔却又坚定地道:“清儿,你若是实在不愿意讲,我也不迫你。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怎么了,我想分担你的痛苦,我想给你最好的呵护。清儿,把你的苦处都告诉我,让我来疼你。”

        她这话说完之后,怀里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在她以为安公子不会开口的时候,安公子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她连忙侧耳静听,听到的内容却令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清原本不想讲,但叶小姐的怀抱太过温暖,让他有一种可以全然地依赖和托付的感觉,他本就是个柔弱男儿,很少违逆女子的命令,此刻见叶小姐如此温柔地催促,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把伤心事全部讲了出来。

        从出嫁之前楚宙就已经有了两个通房,新婚不久楚宙又纳了两个小侍,讲到他有了身孕楚宙流连欢楼,纳了欢楼男儿还替欢楼男儿撑腰,再讲到楚宙纳了张家公子之后又娶了水公子做侧夫,但凡他和水公子起冲突楚宙就偏袒水公子,最后讲到水公子有身孕他到修书处躲清净,楚宙却不思悔改,想要立水公子做平夫,还收了水公子的两个侍儿。

        安清没有过于夸大楚宙的劣迹,也没有掩盖自己的妒忌,更没有将别的男儿讲得一文不值,他只是点点滴滴一五一十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讲,可毕竟这些事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伤心往事,虽然有些平日里已经不怎么想得起来了,可此刻讲出来,那些难以言喻的失望那些滔滔不绝的眼泪那些噬骨啮心的妒意,那些暗夜里的自怜与自怨,那些心尖上碾针一般的细密绵长的苦痛,就全又涌上了心头,他想克制住不哭出声来都很难。

        叶葆珍听得心疼极了,她之前对安公子在楚家的境况知之不多。起初在清晨偶遇安公子之时,听安公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楚小姐不大满意安公子体弱,可后来看楚家送安公子返回修书处的排场,又觉得安公子在楚家应该还是挺受重视的。这之后她也问过岳昉一回,奈何岳昉对楚家的事知之不多,想了半晌方才跟她讲没听人说起过安公子在楚家如何受气。她想着也当如此,安公子这样天仙一般的男儿,哪个女子娶回家不得千娇百宠地疼着爱着,谁会舍得给他气受?岳昉也附和她,说是安公子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安国公府的二公子,身份娇贵人也貌美,楚家吃饱了撑的薄待他?

        可是今个儿听了安公子的哭诉,她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子不懂得珍惜的女人,娶了又贤惠又美貌的安公子,在安公子没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居然如此喜新厌旧伤他的心?这得是怎样的没心没肺冷血薄情的混账女人啊?她若是见了这混账女人,非得狠狠地痛揍她一顿替安公子出气不可。

        她紧紧地抱住已经哭成泪人的安公子,气愤填膺地开口道:“这女人也太混账了,风流花心还喜新厌旧,清儿,你不要跟她了,你跟她这样的人在一起,一辈子都要受委屈,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感情,像她这样自私薄情的渣女,根本不值得你为她伤心落泪,她不配你为她哭。”

        她说到这里就心疼地亲了下安公子满是泪痕的脸颊,慨然承诺:“清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过这么苦的日子。你和她和离了吧,以后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疼你护你宠你一辈子。你把涛儿也带过来,他就是我的亲生子,我给他请师傅攒嫁妆,绝不让他过得比在楚家差。”

        安清心中感动,两个离得这般近,叶小姐的话又说得如此的铿锵有力,他自然能够听出来叶小姐话语中的郑重与疼惜,可他知道和离不是一句话的事,他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做,便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明确地回复。

        叶葆珍见状便猜出来安公子还没彻底下定决心,可她已经表过态了,再催促就有逼迫安公子和离的嫌疑了,她也只好沉默不语。

        小亭子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然而在这样子的中秋前夜,明月透窗,风柔云淡,花香扑鼻,虫鸣阵阵,叶葆珍双十年华血气正盛,偏有佳人在怀芳泽可及又柔若无骨,她如何受得住?不大一会儿,呼吸就粗重起来。

        安清感知到叶葆珍的变化,心中就起了歉意,他同叶小姐到了这小亭子中,本应由着叶小姐做些让彼此都愉快的事,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了,叶小姐只听他发了一场牢骚,任何好处都没得到,这怎么看都是他不对。这么想着他便率先开了口:“这样美的夜色不可辜负,我,我服侍你。”

        他有意地含糊了称呼,本来男儿们服侍女子通常就两个身份,这女子的夫侍通房或者情郎外室,前者如果是夫侍通常称女子为妻主,如果是通房通常称这女子为小姐,而后者称呼就不确定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昵称爱称,他眼下还不是叶葆珍的夫侍,又不想把自己放到情郎外室这样疏远的位置上去,便只得含含糊糊地喊。可是嘴上含糊,手上却不含糊,他说完之后,就忍着羞意将手伸向叶葆珍的衣衫,刚一探到叶葆珍的领口,就开始动手解叶葆珍领子上的玉扣。已经生过一个儿子了,他自然知道如何服侍女子才能让她真正快乐。

        才解了一颗扣子,手就被叶小姐给按住了,他抬起头来迷惑地看着叶小姐,低声提醒道:“这样子不够呢,还是,唔。”他只觉小腹极其不舒服,但仍是忍着痛楚往一侧仰躺了下去,如果叶小姐想要先抚弄他,他由着她就是了。

        “清儿”,叶葆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安公子动手解她的衣扣,她又震惊又迷惑,她没有经验,并不知道安公子想要做什么,可是等安公子抓着她的手仰躺在了椅子上,并把她的手放在他的领口上,她便是再懵懂也明白了安公子的意思,一时间又惊讶又心疼,一把把安公子捞了起来,重新搂在了怀里,“清儿,你不用这样做。”

        “嗯?我,我乐意的。”行动被制止了,另一层担心就莫名地冒了上来:“你,你是不是嫌弃我?”

        他今日把自己的痛苦讲给叶小姐听,也就相当于再次提醒叶小姐他是个有妻主有儿子的已嫁男儿,而且是个比她年长不得妻主宠爱的男儿,虽然不到人老珠黄的地步,可是他原来的妻主都不肯多看他一眼了,叶小姐嫌弃他,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叶葆珍无奈地吻上安公子的薄唇,给了他一个温柔至极又无比怜惜的浅吻。

        吻过之后,在安公子疑惑的眼神中,她轻声解释:“清儿,我们要携手过一辈子呢,这样美好的事,等到洞房花烛也不迟。”

        “多谢你尊重我,可我怕天不遂人愿。”

        “清儿,若是天不遂人愿,那我就去怪天。我知道清儿的意思,可是你我之间,不仅仅在于此,甚至根本就不在于此,清儿你不必觉得必须要怎么样才算是对得起我,你没有这样的义务,是我先撩拨你的,我之前的确想过能和清儿私约密会也很不错,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这么委屈你。”

        她很清楚她对安公子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简单的耳肤之欲,而且有一句话她没有讲,那就是她今天才真正了解了安公子。

        她以前虽然斥责雾昆,说是她勾搭安公子在先,安公子绝不是贪图银钱逢场作戏的旷夫怨男,后来听安公子跟她讲他不是人尽可妻的荡夫,她也跟安公子说不许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可是安公子毕竟是有妻主有儿子的人,跟她有任何接触都是在行出墙之实,她在内心里无法替安公子辩解,只能理解成安公子是被她诱惑的、因为心软不忍拒绝她而不得不想要背着妻主与她私约密会的娇弱男儿。

        她虽然并不认为安公子这么做有什么可指责之处,毕竟这世上三心二意的女儿多了去了,哪能只许女儿花心,不许男儿风流呢?可是她也并不觉得安公子是多么地神圣不可侵犯。如今知道了安公子的苦楚,知道安公子只是个被渣女妻主伤透了心的苦命男儿,根本不是什么想要寻求乐趣的浪荡公子,她就只想将他珍之重之,呵护一生,哪里舍得再委屈他一丝半点?

        心上人这般体贴,安清如何不欢喜?他低声道:“我听你的,你说怎样便怎样。”

        怀里的佳人真是又乖巧又顺从,叶葆珍只觉爱他爱到骨子里了,生怕再多呆下去,她就要把方才的话一点不剩地吃到肚子里去,她轻声询问道:“天也不早了,清儿我送你回去可好?”

        岂能不好呢?安清夜间失眠,白天午膳没怎么用,晚膳根本没用,此刻很有些困乏,胃部和小腹又不知道怎么回事,隐隐地发痛,当下再次乖巧地点头:“你说好便好。”

        话才一说完,他就感到身子在上升,不由得吃了一惊,却听叶小姐在他耳边道:“乖,抱紧我。”

        他自己有腿有脚,却被叶小姐抱着走,一时间羞得面红耳赤,然而却既不舍得叶小姐的怀抱,又不愿违逆叶小姐的意思,只听话地伸手抱住了叶小姐的脖子。

        安公子实在是太乖顺了,叶葆珍那颗大女子心得到了极度的满足,仗着自己练过武功力气充沛,抱着没什么重量的安公子在月色之下轻松而行,边走边让安公子看周边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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