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采访结束。关掉摄像头的那一刻，寂莱松了口气。

        今天才知道直播间里的明星网红们有多不容易。这比现实中的万众瞩目，压力大多了。

        现实中，人们带着面具，见面微笑、寒暄，言谈举止大方有礼，个顶个的善解人意。而在直播间，屏幕遮脸，又是瞬时反馈，对双方都颇为残忍。

        张伦因发回信息：主持人名叫郭琳，34岁，刚从体制内辞职下海，现为职业撰稿人，受雇于各个时尚杂志。此人向来以言辞犀利著称，为博眼球可谓不择手段。她丈夫是业内人士，跟张伦因还有些私交。

        林帆给寂莱递了个眼色，出去给杂志社打电话。

        没有沟通，拿敏感话题直播博热度，是采访大忌。今天得亏白亚宁机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刚才直播中，忍无可忍也要忍，现在不告你黑状，我林帆在业内就不用混了。

        果然，杂志社总编辑听说后，叫苦连天，一个劲儿道歉。说什么本来以为采访稿都列好了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归根结底还是郭琳本人的问题。

        总编辑跟林帆再三保证，文字稿出来后，先让林帆预审，绝不会再出问题。

        林帆心知肚明，如果没有杂志社的默许，郭琳不会这么做。她之所以受到各大杂志欢迎，正是因为自由撰稿人的身份。

        这番操作，杂志社热度有了钱赚了，还能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明确告诉总编辑：这次事件，我们模特机敏，没有出事故。以后绝对不接受郭琳这种不受控的主持人。

        林帆语气拿捏到位，若怒若嗔：“做个直播心脏病都要犯了，”

        总编辑自然道歉、许诺、满口应承，一条龙下来，又许了林帆公司另一期的版面，这才挂掉电话。

        能混到这个位置的都是和稀泥一级选手，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至于下次……下次再说。

        “听不听在他，说不说在我。自己表达到位，别人才会考虑你的意见。”林帆跟寂莱感叹，“跟人合作就是这样，双方带着各自的利益诉求相互折磨。早就习惯了。”

        寂莱深以为然，她虽然没有出门工作过，但看姜筠处理事情看多了，深知生意场上的复杂。

        摄影师在收拾器材，郭琳还在和白亚宁说话，见林帆走进来，笑着站起身，开口先道歉：“对不起，让林总担心了吧。我是看小白为人机敏，估计他可以应对得当，才会那么提问的。事实证明效果确实不错，兵行险着方能出奇制胜嘛。希望你们可以谅解。”

        这个女人倒是有意思，两句话不但想推脱干系，还像是施恩一般。

        林帆心里问候她家亲属，脸上仍旧笑意盈盈：“预期不同吧。我们期待的是‘闲敲棋子落花灯’。这次是我们小白优秀，顺利过关，以后若有机会再合作，还请郭记者手下留情。”

        郭琳微笑：“林总客气了。”

        这种直播，被采访者名气不够，没有看点根本就没办法吸人气，好容易遇见个头脑清楚的采访对象，适时越界，很多时候是双赢。不过，眼前这位林总很明显不认同。

        无所谓。郭琳走出大门，脚步轻盈。付钱的是杂志社。手机提示，另一笔钱也到账了。她瞟了眼，四个零，嘴角微翘，心里最后一丝不安风吹云散。

        房间里有机械的味道，寂莱打开窗户。

        林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怨：“圈子太小，都没办法畅快淋漓地吵架。”图一时痛快，会有说不尽的麻烦。创业前两年，林帆因为火爆脾气没少吃亏，现在学乖了。

        “我陪你吵呀。”寂莱笑着给她顺毛。

        林帆气笑了，谁能跟寂莱吵起来，也是有本事。认识这么多年，几乎没见寂莱跟谁红过脸。

        “那还不如陪我喝酒去。”林帆说，寂莱酒量一般，却是个不错的酒伴。

        白亚宁在卸妆，听说林帆要拐走自家女友，自荐道：“我比她酒量好。带我一个。”

        林帆拒绝：“自己玩去，等你张哥回来再带你。”

        张伦因一个月有20天都在跑来跑去。他俩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男主外女主内。

        寂莱很是羡慕。共同事业很容易产生共同语言，还能够相互理解、相互体谅。就像世界上另一个自己，默契百分百。

        林帆不以为然，谈恋爱谈出另一个自己，算是幸福吗？

        “我有我自己，虽不太坏，但天天看着也处处烦心。为什么还要一个一模一样的？”林帆有点醉了，拉着寂莱的手说，“他和我不一样，他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寂莱愣住了，很多年前，他们曾经聊过这个词，当时林帆是用来形容姜筠的。

        天生生意人，脑子里只有赚钱，不被情感左右，也不讲什么情怀。他们做事底线很低，不在意过程，只享受事成之后的满足和金钱入袋时的快乐。

        她现在还记得，林帆说起这个词时，脸上的不屑与鄙夷。

        当爱人变成自己厌恶的样子，爱还会存在吗？

        “为什么不？”林帆乜斜着眼，晃着酒杯，“我也变了啊。”

        不再是那个理想主义者，学会妥协，学会敷衍，收敛脾气陪着笑，只为完成想做的事情。

        岁月悠长，走着走着，我们都变成了另一个人。执手相看之时，又何必相互嫌弃。

        “没有他，我走不到今天。没有我，他也一样。我们早就被捆绑在一起，根本不需要那张纸。也许有一天公司解散，我们就分手了。”

        分手这个词自带伤感，林帆稍许落寞。

        太多共同创业的夫妻，一路艰辛，走到最后劳燕分飞。很多人说这是只能共贫穷不能共富贵。和富贵有关系，但关系不大。

        共同创业最致命的问题是，它会毁掉工作与生活的边界。

        浪漫被灵光一闪的创意打断，约会很容易变成公司高层开会。一开始，可以算是默契，好歹能往情趣上靠。可架不住它们会生长，滋生在每一个相处时光，拼命挤占情感空间。公司开会，上车开会、吃饭开会、旅游开会、睡前开会……看个电影话题都会不知不觉转移到工作上。

        有一天，林帆惊讶的发现，张伦因跟她聊天，会下意识的先打开笔记本电脑。当时他们在床上……准备生命大河蟹。

        林帆忍无可忍，带着张伦因跑到戈壁看星星，漫天星光下，竟然也能聊到星空主题相关业务。怪不得别人，真的，林帆自己先提出来的，兴致勃勃说了一个小时，才幡然醒悟。

        所以，也许不用等到公司解散，他俩的身份就从爱人转变成合作伙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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