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疲惫的午后
这天中午，鹿绵绵终是没能按原计划返程。
她告别刘老师离开医院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于是，她在医院附近的小吃街随便解决了午餐，然后便步行回了一趟住处。
一个多月不曾回来，鹿绵绵甫一打开门时，一股子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和各个房间打开窗户通通风，直到夏天的味道随风飘进屋内，鹿绵绵鼻间的那股子不适感才渐渐消退。
她双手叉腰站在客厅内，四下环顾，越看越觉得处处都是脏的。神经质的洁癖一旦上来，鹿绵绵便止也止不住。于是乎，她走进卧室换上一套家居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拿起拖把、抹布，哼哧哼哧地开始进行大扫除。
一百多平的三居室，鹿绵绵不放过任何的角角落落。等结束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样仰躺在沙发上，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因为劳动而大汗淋漓的畅快，鹿绵绵觉得自己的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这大半天过下来，郭展和刘老师说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想，过往记忆和渺茫的未来在脑海里来回碰撞，搅成一团浆糊，原本平静无波的一颗心越发的烦躁不堪。心里似是攒着一股邪火，这股火似是有意识一般在身体内不停地游走，撞击着灵魂最深处。
体内的血液因这邪火在汩汩沸腾，直到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才慢慢偃旗息鼓，恢复平静。
时间缓缓流淌，房间安静，心海平静，然在这平静之下，那些曾被她刻意忽略、逃避、不敢想的事情渐渐浮现在脑海，一种久违的情绪在鞭笞着她去整理现下的混乱。
三年来，鹿绵绵深深以为自己早已蜕变成一个没心没肺、冷漠薄情的人。可今天再见刘老师，老师与她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她恍然意识到她从未变过。
所谓淡漠凉薄只不过是谎言和笑话，只不过是青春期的她为自己不学无术、浑噩度日找的中二借口！
她依旧是当年那个乐观开朗、始终对生活和世界怀着善意的小姑娘！
只不过她不愿承认罢了。
她所谓的蜕变，只不过是为自己戴了一张凉薄的面具，用凶狠来伪装自己脆弱的灵魂，用没心没肺来逃避亲人带来的伤害和痛苦。
恍惚间，刘老师说的一句话回响在耳边：“我们的生命其实很短，人生纷繁复杂，欢乐的事情本就很难得，又何必要让自己背着伤痛呢？”
是啊！用他人的过错来折磨自己，可不是在拿伤痛来囚禁自己吗？
这三年来，她放逐自己，抛却初衷，在这操淡的日子里浑浑噩噩，恣意潇洒，可真的潇洒吗？
这三年来，她恶言恶语，冷脸相待那个所谓的父亲，她心中真的痛快吗？
每个夜深人静，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她想起当年的那一幕幕，她灵魂深处真正的声音是什么？
她在拼命的呼喊！
喊住记忆里那个绝望的小姑娘不要用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不值得！
喊住绝情离开的母亲回头看她一眼！大声告诉她，她没有病！她只是在保护她！
可意识清醒后，她脆弱不堪、千疮百孔的心再次变得冷硬无比。她戴上凶残的面具，穿上坚硬的铁甲，在平淡的日子里挥霍着自己的生命。
挥霍生命的日子里，鹿绵绵总能预见到自己的一生。
考不上大学，或中途辍学，然后年纪轻轻就跟着同乡人去南方的厂里打工，从此做个工厂妹。
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在外面的繁华中遇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男人，然后相恋、结婚、生孩子，后半辈子就不停地为生计奔波，平平淡淡了却一生。
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她会迷失在外面世界的眼花缭乱和灯红酒绿里，被人骗身骗心，然后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最终堕入黑暗一辈子，亦或者后半辈子郁郁寡欢最后安静地在世界某一隅死去。
鹿绵绵真的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甚至都做好了迎接未来的准备。
可她遇见了谢君羿！
那个似春风一样温柔，似暖阳一样耀眼的少年！
这位少年的出现慢慢唤醒了她对生活早已忘却的初衷。
思及此，鹿绵绵睁开眼睛，一直以来浓雾弥漫的眼底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清明。她沉沉地凝视着天花板，谢君羿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充斥在脑海，她心底酸涩滚烫，但某种坚定的情绪也渐渐冒头发芽。
她想起医院里郭展对她说的话，无论她如何逃避，她早晚都要正视她与谢君羿之间的问题。
哪怕她要赌这段感情，她也得有底气啊！
可现在的她浑噩度日，一无所有，她拿什么去赌？
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鹿绵绵的心里生出了浓浓的后悔和焦虑。
鹿绵绵从沙发上坐起身，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哑声低低咒骂了一句：“草！”
忽然，搁在茶桌上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鹿绵绵拿起手机，是谢君羿发来的消息，询问她有没有回去。
鹿绵绵瞄了眼时间，快两点半了！
于是，她急忙地飞奔到卧室换上一身清爽的短袖短裤，然后去洗手间随便洗了把脸，便拎起小包匆匆出门。
刚跑下楼，鹿绵绵突然接到了凌谷打来的电话。她心生疑惑，刚接通，就听凌谷慌里慌张地喊道：“鹿姐，不好了！展哥出事儿了！”
鹿绵绵蹙起弯月眉，“他不是在医院住着吗？胳膊也好好的，能出啥事儿？”
凌谷气息不稳，“没有在医院！上午那会儿你刚离开，展哥就出院了，然后回去时在展哥工作的酒吧门口碰上了之前跟他赛车的那群孙子。那群孙子见展哥吊着胳膊，口出狂言，展哥一怒之下，喊了几个兄弟，吊着伤臂跟那群孙子去了职高旁边那栋废弃的烂尾楼约架去了！”
鹿绵绵一听，直接口吐芬芳，“踏马的郭展这只狗是不是脑子真特么有病？！还是说他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就他那折了一只手的惨样儿他是能干过人家还是咋地！赛车都能被人家算计折了手，就他现在这样跟人去约架不是去找死吗？！他就出来混个几年还真以为自己是社会一哥，谁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多大个人了！做事儿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还有你，凌谷，你踏马就不知道拦着他！有事儿就跟我打电话！你一大老爷们不害臊啊！”
鹿绵绵一口气说话，口干舌燥的同时感觉火更大了。
她还想开口大骂，话还没出口，就听凌谷嘟嘟囔囔道：“还不是你打架比展哥都狂，所以我才一有事儿都跟你打电话啊！”
闻言，鹿绵绵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脸色通红，“凌贱人，你丫的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凌谷没闭嘴，反而着急地问她：“鹿姐，你现在哪儿呢？你赶紧去拦拦展哥吧！”
此刻，鹿绵绵恨不得把手机直接扔了。她站在楼梯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慢慢平精着暴躁的心情，“我知道了！你要是本事可以，就尝试着拦一下郭展那只疯狗！”
挂断电话，鹿绵绵看了眼时间，想了会儿，她终是给谢君羿发了条消息。
下午三点，谢君羿午睡醒来，看到鹿绵绵半个多小时前回的消息，一对好看的剑眉微微皱在了一起。
【美人儿，我临时有事儿，估计会晚点儿回去，下午只能你一个人去镇上取照片了，对不起啊！么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光线柔和，谢君羿隐在光线之中，目光盯着鹿绵绵的消息，整个人看起来却有几分的清寒。
十分钟后，他走出家门径自去了鹿绵绵的家。
鹿家大门口，鹿爷爷和鹿奶奶正坐在梧桐树下剥棉花。谢君羿面带微笑，走过去亲切地喊道：“爷爷，奶奶，你们好！”
鹿爷爷和鹿奶奶闻声同时抬起头，一看是谢家小子，鹿奶奶连忙放下手中的棉花，乐呵呵地道：“是小宴啊！你好你好！你是来找绵绵的吗？绵绵今天早上去县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没跟你说吗？”
谢君羿笑着回答：“说了，早上她走的时候我还去村口送她了呢！”
闻言，鹿爷爷浑浊的目光陡然一亮，看着鹿奶奶说：“哈哈哈，谢家小子果然不错！对了，谢家小子，那你来是有啥事儿吗？”
谢君羿蹲在两位老人跟前，学着他们的动作剥着筐子里的棉花，回道：“是这样的，爷爷，之前绵绵给我发消息说她临时有事儿要晚点儿回来，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我不放心。所以，我来问问爷爷奶奶，绵绵以前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是住校还是租房住？或者她平常经常去的有哪些地方？我想去城里接她。”
他的话让鹿爷爷和鹿奶奶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是清晰的诧异。
鹿爷爷放下手里的活，对谢君羿道：“谢家小子啊，绵绵她十岁之后就一直在城里生活，只有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看我们老两口。她一直跟她父母生活在一起，后来”
鹿爷爷停顿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着怎么开口，而后便斟酌着说道：“后来，她爸妈离婚了，她跟着她爸，但她爸之后去了南方做生意，城里的那个家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她住在东鹿县光明大道人民路景苑名城小区，就在我们东鹿县有名的高中明德高中附近。”
听了鹿爷爷的话，此刻的谢君羿虽依旧面带笑容，可眼底深处却积聚着黑雾一般的情绪。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可细微之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凉，“明德高中，我知道，我姑姑的女儿就在那所学校念书。”
“你要是去接她，去她住的地方就行。不过，谢家小子，你从村里到县城坐公交车得一个多小时，中间车子还走走停停的，你到那估计也会很晚，说不准还会跟绵绵错过。要我说，你也别去了，一来一回，怪折腾人的。”
谢君羿笑笑，“没事儿，爷爷。我从回来还没怎么去县里逛过呢，正好借这次机会去看看。而且，现在天黑的也比较晚，我去的时候给绵绵发个消息让她在家里待着等我去接，没事儿的。”
鹿爷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眼看谢君羿站起身向他们老两口礼貌地鞠个躬就要离开，有些话他终是没有说出口。
临了，他还是叫住谢君羿，笑道：“谢家小子，谢谢你啊！绵绵能有你认识你这个朋友，是她的福分！”
谢君羿愣了下，而后笑着挥了挥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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