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所谓“自来熟”
晚上，爷爷奶奶从姑姑家回来，鹿绵绵向他们说起了谢家给乡亲们送特产的事。
小院里，爷爷坐在屋檐下，戴着老花镜正对着一盏台灯雕刻小木人，“谢家？”
“嗯，谢韫爷爷家。”鹿绵绵蹲在爷爷身边，双臂抱着膝盖，聚精会神地看着爷爷手中已是半成品的小木人。
“谢韫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正在厨房间烧水的奶奶听到爷爷的问话，接道：“听说是前天回来的。”
爷爷从小木人身上抬起眼睛，看着厨房的方向，“你听谁说的？”
“村长啊！前两天他亲自跑到村口去接的人，还跑到谢家去帮忙收拾哩！”
闻言，爷爷继续低头做着手上的活计，若有所叹道：“他们老谢家是真的光宗耀祖了啊！过去，他们是村里的外来户，一家人穷得揭不开锅，那个时候的人活着都不容易，所以也鲜少有人帮衬他们家，有时还会受人白眼。可人家里的孩子争气，四个孩子，长子去了部队，后来成了赫赫有名的军官；二儿子考到了京城的名校，之后做了教授；唯一的闺女虽说留在了老家，但却在咱们东鹿县当领导；就连当初那最不争气的小儿子，据说当年下海经商成了一家大企业的老总，身家上亿哩。就连他们的孙辈，听说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这样的人家，如今返乡还不忘给乡亲们送特产，好人家呐！”
鹿绵绵听着爷爷的感慨，脑海里蓦地闪现一张帅气的容颜。她歪着头看向爷爷，问道：“他们家的人都这么厉害啊？”
“那是当然喽！咱们梧桐村几十年还出不了这样一个家族哩！”
鹿绵绵静静地看着爷爷雕刻着小木人的五官，想起她第一眼看到谢君羿时的感觉，心里也不由得赞同爷爷的话。
还真是好人家呐！否则怎么会教养出那样一个气质清贵的男孩儿！
幽静的小院内，爷爷似是突然间想起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奶奶说道：“老婆子，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腌了萝卜干，明天你拾掇出一瓶给老谢家送去，作为特产的回礼。”
“欸，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饭后，爷爷拎着鸟笼，推着他那辆八十年代的永久牌自行车出门遛鸟去了。
鹿绵绵拿着笤帚在清扫院子，忽然，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手上抱着一个玻璃瓶，对她说：“绵绵，你把这腌萝卜给谢家送去！我这边手头的活没做完，走不开。”
鹿绵绵把笤帚放到过道底下，接过奶奶手里的玻璃瓶，嬉皮笑脸道：“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出了家门，鹿绵绵抱着玻璃瓶，哼着欢快的儿歌，朝谢家走去。
路上，绵绵想起她昨天见到的那张盛世美颜，没来由得一阵精神抖擞。
简直要命！本来以为郭展那张脸很可以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可以的！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俊的脸！就跟那米开朗琪罗拿着美工刀刻的一样！
快走到谢家门口的时候，鹿绵绵原本兴奋的小心脏没来由得一阵加速跳动。她停下脚步，靠在墙角，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直到心跳完全恢复正常才重新抬起脚步。
越来越近的时候，鹿绵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换上一张更加娇俏天真的笑容，然后收回手机，抱着腌萝卜干，以自认为十分完美的姿态来到了谢家的门口。
站在敞亮的门前，鹿绵绵轻咳了一声，以极其甜腻的声音喊道：“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儿，从堂屋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笑意盈盈地走向鹿绵绵，“你是？”
“奶奶好！打扰了！我是鹿中翰家的孙女，我叫鹿绵绵。十分感谢您昨天送过去的特产，这是我奶奶亲手腌的萝卜干，让我送过来给您和谢爷爷尝尝。”
谢家奶奶怔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眉开眼笑道：“哎呀，你奶奶太客气了！乡里乡亲的，一点小特产，不足挂齿，咋能还送来腌菜呀？”
鹿绵绵笑笑，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看着十分的可爱，“像您说的，就是家常菜，不足挂齿。您多年不曾返乡，奶奶说，这家常菜啊，有家乡的味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一句话似是说中了老人的某种情怀，她不由得笑出声，柔和的眼眸里闪烁着微光，“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啊，小姑娘！”
“不客气。”
鹿绵绵一边回着话，眼睛一边似有若无的环顾着院中的一切，试图寻找某个身影。
可一圈扫下来，院子里静幽幽的，连片树叶都找不到。
鹿绵绵心中略显失落，如此近距离瞻仰美人姿容的机会就这么溜了？！
心神百转间，鹿绵绵正打算告辞，却忽地听到一个清泠悦耳的声音背后响起，“奶奶。”
鹿绵绵惊喜地回头，眼中是来不及隐藏的兴奋，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清隽挺拔身姿，脆声喊道：“谢君羿！你好啊！”
谢君羿被女孩儿眼中的闪耀的光亮惊住了，他愣了一瞬后，嘴角习惯性地勾起微笑，“你好！”
谢家奶奶看着俩人略显熟稔的招呼，惊讶道：“小晏，你和绵绵认识啊？”
谢君羿走到门前，“嗯，昨天送的特产是她收的。”
谢家奶奶：“原来如此！那既然这样，快请绵绵进来！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次回老家，之前你不还说对老家不熟悉，这不现在挺好，有绵绵这个朋友陪着你带你随处逛逛，就不都熟悉了。”
谢君羿微微挑了挑眉，看了眼一旁笑脸明艳，目光炯炯的姑娘，刚想开口回绝，却被那姑娘直接截了话。
只见鹿绵绵自来熟地跨过门槛，走到谢家奶奶身边，笑着说：“奶奶，你们要是不嫌我聒噪，我可以天天来找谢君羿玩，带着他好好逛逛咱们梧桐村和十里八村。我跟您说啊，这几年，咱们村变化可大了，就村东面那里……”
鹿绵绵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谢家奶奶朝堂屋走去，清甜的声音里是难以压制的欢喜。
谢君羿望着女孩儿娇小的背影，一双黑眸里掠过一抹惊疑。
这姑娘是不是过于自来熟了！？
从这天之后，鹿绵绵成了谢家的常客。要不是谢家房间有数，她都恨不得天天住在谢家。
每天对着谢美人那张人神共愤的脸，鹿绵绵觉得，她心不躁了，魂也不惆怅了，即使是让她立刻升天，她也愿意！还管什么未来不未来啊！
一天下午，鹿绵绵和谢君羿到村东头的梧桐林漫步。
走到梧桐林西南角的河边时，鹿绵绵停下了脚步。她驻足望了会儿河岸边的一棵梧桐树，随后走到树旁绕着它走了一圈，似是在寻找什么。
见状，谢君羿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鹿绵绵蓦地抬起头，眼中是他熟悉的光芒，“谢君羿，你会爬树吗？”
“什么？”
“你会爬树吗？”
谢君羿再一次被鹿绵绵跳跃的想法惊呆了。
与她相处的一段时间以来，谢君羿常常感叹于鹿绵绵过于跳脱的性子。
这姑娘不仅自来熟、话痨，还鬼点子忒多。
今天带着他下河抓鱼，明天就带着他去田间抓蛐蛐儿，后天就会带着他去邻村的果园偷摘果子吃。
谢君羿不得不承认，与鹿绵绵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他平淡无奇的十八年人生里最刺激、最精彩，也是最刻骨铭心的时候。
从小到大，在家人和外人眼中，他始终是一个温和有礼，沉着自持的人。
他家境优渥，头脑聪明，在学校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在家里是家人最疼爱的孩子。
谢君羿一直以来都是生活在光环之下，受着别人的称赞与羡慕，不需要操心前途和未来，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明明衣食无忧，前途光明，可谢君羿却总觉得没有实感。他像一台被人安装了指令的机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是被设计好的。这种生活的虚无感让他的情感世界变得平静如死水，普通人不费吹灰之力感受到的感情波动，于他而言却是奢侈。
他知道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而且深知这种不同在外人眼里是怪异的。于是，为了掩盖自身的怪异，谢君羿学会了表演——情绪表演，为自己戴了一张情绪假面。
曾经，谢君羿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当他遇到鹿绵绵，这个总是给他平淡的日子带来出其不意的惊喜的姑娘，谢君羿深深感受到了自己情绪的波动和变化，不是伪装的，而是真实的情绪。
所以此时，他听到梧桐树下的女孩儿的询，脑海里陡然想起近段时间的经历，再次感觉到活着的真实，且是带着温度的真实！
于是，他回视着女孩儿笑意盈盈的目光，笑着回道：“我不会爬树。”
“我就知道！像你这种京城来的的公子哥，虽然各项学习技能爆表，但爬树这种事情绝对是你整不来的。”鹿绵绵拍了拍手，装模作样的撸了撸袖子，“不过没关系，今天本姑娘就教你如何安全又迅速地爬树，你看好了啊！”
说着，只见她怀抱着河边的那棵梧桐树，一个使劲，双脚利落地攀上树干，然后像一个猴子似的，动作敏捷地爬上了一个粗壮的枝干。
待找到一个粗壮的枝干，鹿绵绵小心地坐下，摇晃着小腿，垂眸望着树下的谢君羿，好不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本姑娘刚刚的动作帅吧？”
谢君羿虚握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嘴角带着真挚的微笑，“嗯，是挺帅的！如果没有听到你的背带裤‘呲啦’一声响，我觉得你这一整套动作会更加的完美。”
闻言，鹿绵绵不由红了脸。想起刚刚自己过于耍帅，一不留神裤脚挂在树干上的刺头上划开一道口子，那场景，想想简直糗大了！
“咳，完美有什么好！吹毛求疵罢了！人不都说，有缺憾才是美吗？所以，我刚刚裤脚的那‘呲啦’一声就是此次爬树极具缺憾的美。”
听着她鹿绵绵式的辩解，谢君羿挑了挑眉，“嗯，你说的都对！”
“哎呀，先不说的！你这样仰着脖子跟我讲话不累啊！你快上来啊！我跟你说，坐在这个位置赏风景，视野真的出奇的好！你快上来看看啊！”
“行，但我不能保证我能爬上去！”
“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绝对可以的！我等你啊！”
于是，黄昏时分，失败好多次的谢君羿，终是难得一见的狼狈地爬上了梧桐树。他与鹿绵绵并肩坐在枝干上，神色闲适，目光沉静地眺望着远处美丽的乡村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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