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装修
滕捕快匆匆向前几步，面露惊愕，沉声道：“何以见得？”
小顾也不敢置信地叫喊起来：“足足二斤多阿魏，怎会只有这点是真的？”
不怪二人神情严肃，实为大滦朝对制售假药深恶痛绝，法令甚严。旧年便出了这样的事端，江南一带假药盛行，大滦帝便下令，官典范脏者合造毒药，买者卖者皆处死。
谢沅沅点点头，淡淡道：“确实如此。”
她执起一块箱笼之中的阿魏，放在烛火下讲解道：“深疆之中的真品阿魏颜色多变，质如脂膏，硬如白蜡，尝之辛辣。”
那手中阿魏被轻轻一捻，便疏松破碎了一地。
“而这假物，用以动物皮毛、葱属植物鳞茎，加上新鲜树胶加以融合，大火熬制之后经过反复搅拌加工，冷却晾晒之后便足以‘以假乱真’。”
小顾将桌上的真品阿魏用力掰开，却是黏性稍大，不易破碎开来，他将两种阿魏在鼻尖细细嗅闻，惊诧道：“确实有所不同。谢娘子可有些说法？”
“假物因是葱属植物制成，葱蒜气味久之消弭，必定不若真品那般蒜臭苦辣。且因是加工仿制而成，你们看这赝品，表面呈现出不规则块状上覆颗粒，比不得真品有其自然走向之纹理。”
她将真品加入盛水的铜碗中细细研磨，片刻后成了白色乳液之状，而那赝品却遇水膨胀满溢，渗出丝丝胶装之物。
滕捕快抚掌大笑起来，拍手称快：“古书有云‘沾阿魏处，白如银，永无赤色。’果真如此！”
“那黑面郎中正是被人告发，如此一来，便能治他的罪了！”小顾精神一凛，将真假辨别之道一一记录下来，“待会儿我诈他一诈，非得把幕后的团伙寻出来不可！”
“镇上西北方向的池岩镇密林遍布，盛产各色树胶，若是为了节约成本，必定与其有牵扯。”谢沅沅前不久接待的一位妇人便是池岩镇生人，曾提过几句。
滕捕快沉声道：“今日多谢谢娘子辨真假，我这就回禀官爷再予定夺。小顾，送娘子回去。”
“是。”小顾应了声，送上峰出了门。
他将十数块真品阿魏单独包裹起来，收进箱笼之中，笑眯眯地朝着谢沅沅道：“谢娘子果真学识渊博精通药理，若不是今日有娘子帮忙，那人便要被保出去了，再发现异常重新捉拿，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顾捕快客气了。”谢沅沅摇摇头，笑道。
小顾又打来一盆清水过来，取了皂荚，嘱咐道：“这物什奇臭无比，我这双手洗了数遍还是一股蒜臭之味。谢娘子快净净手，莫要沾染了。我这就去牵来衙里的马车，送你回去。”
“有劳了。”
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地上的水渍映照着天上高悬的明月光辉。
谢沅沅打起马车上的布帘朝外看，只觉微风习习，送来阵阵槐花的香气，清甜淡雅。
“小顾，麻烦送我回医馆。”她想起临走之时医馆还未布置完毕，便起了心思再去看看。
“好嘞！”小顾应了声，调转方向进了巷中。
街景越来越熟悉，集市上只余下那打铁的铺子还亮着火光，炉中的火苗朝上飞窜，烧红的烙铁被巨力打得“铛铛”作响，打铁匠上身只着寸缕，鼓囊囊的肌肉上布满了丝丝汗水。
“到了。”
谢沅沅回过神来，脑海中还是飘荡着方才那炉中的烈火，想起不知躲到何处的刀疤脸龙三来。
“你去哪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小金站在医馆门前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觉他音色微寒。
“哦，去了官衙一趟，处理些事情。”谢沅沅同小顾道了别，便朝着医馆内去。
“你怎么未回家去，已经快要亥时了，吃过饭了没？还以为你们早打烊了呢……”
“等、你。”小金抱臂站在桌边，盯着谢沅沅点起了几盏酒精灯来。
似是觉察出自己的不愉，那女子动作顿了下，转头笑嘻嘻道：“你们先用饭就好，是不是饿肚子不开心了？等会儿带你……”
话音未落，谢沅沅便被紧紧抓住了执灯的那只胳臂，眼前的男人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茶坊等了你多久？找不到你我有多担心？要不是……”
要不是他派了属下去查问，谢沅沅跟着那姓滕的捕快从侧门进了官衙，他早就要将这全镇翻个底朝天。
谢沅沅乖乖松了手，任由男人将手中酒精灯盏接了过去，不敢看他眸中的怒色，试探着轻声道“我……我错了？下次我会送个信儿回来。”
小金见面前女子肤若凝脂，在烛光映照下眼中仿佛有璀璨星辰闪耀，心神一晃，便将人拢入了怀中。
发间盈香轻轻浮动，柔若无骨的柔荑攀上了他的肩颈。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你……”
“你手上什么味道？剥了蒜还是泡了蒜水？”
小金捏着那双手在鼻间嗅了嗅，顿时眉头紧锁。
谢沅沅不禁笑出声来，乐道：“原来凑近了才能闻到呀，我还说要离人远点儿，谁知道你自投罗网。”
她倒了些油脂洗剂出来，在手中揉搓出泡沫来，笑着转头道：“不过是碰了些药材，便染得一手味道。方才拿皂荚洗过两遍，祛的差不多了。”
小金见状，只得去换了盆清水过来，取了条清软的帕子帮她擦手。
“小五呢？”谢沅沅奇道，姜小五无家可归，通常都是留宿在医馆中的厢房里。
“被彭左带回家，认字去了。”小金捏着帕子绞干，随意答道。
“既是这样，待我看过医馆布置，便去用些饭食。就去吃杨大婶家的素面如何？”谢沅沅多点了几盏灯，此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腹中空空了。
“饿了？”小金挑眉问道。
“有点儿。”
“那你看着，我去后院看看。”
见他端着水盆朝院子去了，谢沅沅想着拿些零食先垫垫肚子也好，便开始细细打量起医馆的摆设来。
彭左已按照她的构想将医馆重新拾掇了一番，三面墙上都是檀木制成的货架，皆为窄版实框，上面绘有梅兰竹菊的图样，涂成棕榈色的枝节平滑完整，颇有古朴之意。
因着货架版窄且与墙壁色泽融为一体，并不显拥挤逼仄。架上每隔三寸摆放一陶瓷小瓶，下方用蝇头小楷缀上药名，在几个仿古古玩的点缀之下，一时竟显得如同多宝阁一般，更显疏松自在，引人赏玩。
而每个货架半人多高的那层，皆为已经开封的试用品，供顾客随意尝试。几款安神香也化成液体状态，插着麦秆制成的香条，舒缓神经的香气幽幽缠绕在木间。
谢沅沅环顾四周，心中默默记下几个改动的点，抬脚朝后院去了。
厨屋里烛火通明，湿气氤氲出来，她便悄然站在窗外看着。
只见小金被包拢在热水的雾气之中，身形挺拔，朝着两张盛放汁水的瓷碗之中加入蒜末、米辣椒、葱花，再手握一双长筷将锅中的龙须细面挑起装入碗中，浇入一铁勺面汤。
“进来。”他端起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头也未抬地说道，“取木箸。”
谢沅沅本是头次见他囿于厨屋之间，甚是新奇，却不想早被发现了，讪讪踏过门槛取了木筷。
跟着进了小院，一入眼便是石桌上两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在这饿过头的时候倒是分外勾起食欲。
小金取了瓶醋汁过来，低声道：“不知阳春面合不合口味，先垫些。”
谢沅沅点点头，就着他的手倒了些醋汁出来，戏谑道：“何时学的？”
“上回见你喜欢，便留意了做法。第一次做，随便尝尝便好。”
谢沅沅见他不动筷，口中云淡风轻随意非常，却是一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发笑，便随意地挑了两根面送入口中。
应是出锅后过了凉水的原因，面条十分劲道爽口，沾染了味道浓厚的汤汁，一时口中满是大骨高汤的鲜香味道。
“你将面拌匀些，更加入味。”小金忙不迭地将辣酱推前些，道：“或是再加些佐料。”
“已经很美味了，你也快吃啊。”谢沅沅笑盈盈地摇了摇头，一挑筷子便有一个金色的蛋饼浮出汤面。
她饶有兴趣地夹了起来，调笑道：“原来还有惊喜啊！”
小金眸子中闪过一瞬羞赧，却是不动声色地低声道：“小厨房食材不多，煎蛋背面稍有些糊。”
谢沅沅见那边缘果真有几分焦黄，一口咬了上去，汤汁浸满了蛋饼的每一丝缝隙，丝毫不显干硬粗糙，反而是恰到好处。
见谢沅沅吃的香甜，毫不吝啬的夸夸，小金也执起木箸吃起来。
二人头对着头，在这充满蝉鸣声的夏夜里，在这雨后的清幽月光之下，一起吃完了两碗阳春面。
“平淡为真。”
谢沅沅与他相视一笑，深深对望。
“走吧。回家。”
谢沅沅点点头，二人吹灭了烛火，将医馆落了锁，并肩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影子拖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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