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训斥与暴雨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陆珩的语气很平和，仿佛是在问今天早上她吃了什么一般。
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微微抬起下巴，锐利的目光就正对着耷拉着脑袋的女孩。
这次他终于能看清女孩脸上的表情了。
站在办公桌对面的蔡安篱沉默着点了点头。
“说话。”
陆珩的口气并不凶，甚至都很平淡，却冷得让蔡安篱莫名觉得有些畏惧。
她紧咬着嘴唇，手指紧扣，把指甲捏得发白，磨蹭了一会才声若蚊蝇般开口道：
“知道……”
声音黏黏糊糊的听不太清，像是水汽氤氲的浴室里悬着的水银镜。
“大点声。”
陆珩冷着一张脸，和他平常笑意盎然的气质相去甚远，却依旧蛊惑人心。
“知道。”
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女孩终于用正常的音量说了出来，只是隐隐带着一点哭腔。
“那你说说看，我今天究竟为什么要单独把你叫过来。”
陆珩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扣了扣。
晨间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洒了进来，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天生浅色系的头发和瞳孔都成了猫眼一般的金棕色。
这样美好的容颜可惜女孩看不到，因为她根本不敢抬起头。
“因、因为我……因为我在微博上擅自打听陆老师您的社交账号，还被您发现了……”
听到这一番陈述，陆珩只觉得眉角一跳，他立马抬起手抚平那处暴动的肌肉。
老师的确是个高危职业，特别是高中老师，因为指不定啥时候血压噌的一下就上去了。
女高中生也真是种神奇的生物，不仅能把一段原本好好的话说得阴阳怪气，还能在他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六年不理他。
眼见自己努力经营出来的严肃氛围实在维持不下去了，陆珩叹了口气：
“哎——蔡安篱，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陆珩破罐子破摔，索性不维持高冷人设了，拉过椅子双肘撑在办公桌上，将脸怼近蔡安篱：
“前半句话还说得好好的，后半句怎么就……什么叫‘还被我发现了’？我不发现这件事它就是对的吗？”
蔡安篱摇摇头，坠在额间的刘海也跟着轻微摆动起来。
她鼻尖似乎嗅到了小陆老师身上若有似无的古龙水味。
“说话。”
“不对……陆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女孩声音里似乎真的带上了哭腔，陆珩心底是真的开始有点慌了。
他其实不太擅长处理女生这样的情绪。
他垂下的眼幕在下眼眶投出一片馥郁的阴影，食指顶着自己的鼻尖，他假装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平缓了一下气氛才开口说道：
“也没有真的想骂你，你先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别哭好吧。”
看到这边的动静，钱主任又背着手走过来凑热闹了。
“哎哟，小陆啊，这是在干什么？教育学生呢？”
看到有别人来了，陆珩懒得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只应和道：
“是啊，班里的学生调皮，去我们学校的微博里挖我原来的黑料到处传播，还被我知道了。”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钱主任发出爽朗的大笑声，惹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往这边频频侧目。
本来听到教务主任钱老师也要过来掺合一脚的时候蔡安篱已经在心底做好了被请家长的打算了，但紧接着小陆老师的回答却让她完完全全没想到。
好、好像小陆老师说的也没错？
小陆老师这算是在……护着她吗？
“陆老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钱主任拍了拍蔡安篱的背，笑呵呵地说道：
“别哭哈，陆老师要是做的有哪里不对你跟我说。”
“没有没有，陆老师很好。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到处翻那些东西降低陆老师在同学们心中的威信的。”
这是蔡安篱今天第一次在陆珩面前抬起头来，虽然是对着钱主任抬的头。
钱主任一看，师慈徒孝的，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了，就开始了日常和稀泥：
“哎呀，学生老师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呢？把东西都说开了就好了哈。”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各打三十大板环节：
“小陆啊，你以后教学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学生的心理状况和情绪啊。”
看到陆珩点头接纳之后又转头跟蔡安篱说道：
“你呢，以后就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陆老师不仅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工作上的态度和人品也是我们整个年级组都有目共睹的。你是个学生，现阶段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整些有的没的，听到没有？”
蔡安篱乖巧地用力点点头，似乎真的听进去了。
钱主任满意地拍了拍他俩的后背，拿着自己的保温杯踱步而去。
“谢谢陆老师……”
目送钱主任走远后蔡安篱才又低下头，低声说道。
“你啊……”
陆珩摇摇头，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蔡安篱的发顶：
“不用谢我，下次月考你要是真能考进前十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我下堂还有课，先走了，你也赶紧回教室去吧。”
正说着，陆珩拿起桌上的教案就准备走出去，却听见蔡安篱在身后叫住他：
“小陆老师，那个……那个□□我还能加吗？”
“想加就加吧，反正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以后你要是有不会的题可以在上面问我，但是别再传播给其他人啦。”
说完，陆珩摆了摆手，走出了办公室，只给蔡安篱留下了一个颀长的背影。
小陆老师不仅长得帅，人也真的很好呢……
蔡安篱这样想着。
-
真倒霉，这是闻人念语对她今天一天经历的总结。
先是早上齐经理因为上个星期的一个部门项目流产了，把她们组内的员工都给叫去骂了一顿；紧接着在午饭前接到紧急任务要出个表格，她忙急忙慌做完后发现食堂已经关门了；下午饿着肚子上班，关系户又把他不会的数据模型丢给她做，她还只能咬着牙加班加点做完；好不容易都弄完了吧，就想回家吃口热乎饭，结果走门口一看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最惨的是，她又没带伞。
可能是因为暴雨来袭很突然，网约车都爆单了，闻人念语的订单迟迟没能派发出去，她站在写字楼一楼大厅的门口只觉得自己又累又饿。
“闻人呐，你还没走呢？”
隔壁工位的小嫂子今天也加班到很晚，和她一样还没走。
“李姐，你也才下来？”
闻人念语转头看看小嫂子，见她一点都不着急：
“是啊，这雨也太大了些，不然我可以试着冒雨冲去地铁站的。我手机上约的网约车的单子也没人接。”
“喔唷～这样啊，我老公等会儿倒是要来接我，但我们回家的方向不一样啊，不然我就顺路载你回去了。”
知道小嫂子只是跟她客气，根本没有想要载她回去的意思，闻人念语只是客气地笑了笑没接话。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羡慕那些有人能依赖的人。
有个肩膀可以靠的人真幸福。
正望着门外没完没了的大雨发愁呢，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今天开车了，你要坐我的车回去吗？”
回过头闻人念语才发现，依旧是上次在雨幕中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既克制又体贴。
有如救世主的登场。
“你家地址告诉我吧。”
闻人念语给坐在副驾的自己扣上安全带，抬眼便看见男人正对着卡宴的中控屏在设置些什么。
“不用了吧，那样的话太麻烦您了。您把我送去最近的地铁站就行，我坐地铁一样能回家。”
“没事，我们俩每天上班都同路，就算要绕路送你也绕不了多远的。再说了，天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暴雨，你要我怎么放心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而且就算你坐地铁回去了，从地铁站到你家不还有段路要淋雨吗？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反正也就一脚油门的事。”
男人轻笑着捋顺了所有的逻辑，没给闻人念语留一点回绝的余地。
“那……那就麻烦您了，我家在华侨城。”
“华、侨、城……是群星广场旁边的那个华侨城吗？”
“是的。”
“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先送你回家，我们出发吧。”
男人轻点油门，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窗外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天顶上，前窗外的雨刷一刻不停地来回拨动，仿如时钟的钟摆不知疲倦，雨夜的霓虹被晕染成了一个又一个抽象的彩色光点，光怪陆离。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似乎将整个城市的喧嚣都搅乱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送我……”
闻人念语有些无所适从地开口道谢。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像这样和异性在封闭的空间里独处了。
悠扬而神秘的管风琴乐从车内的播放器中流淌而出，是巴赫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
似乎和这样夜晚特别相配，带着一点诡异却又异常和谐。
“不用客气，没人会忍心让美丽的女士独自留在雨夜中的。”
男人没有侧过头来看她，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左侧车门上撑着自己的脑袋，目光没离开过前方的车流。
一时无言。
“对了，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男人开口打破沉默。
她双手紧紧捏住挎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似乎妄图用这个小动作来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
“闻人念语，听闻的闻，人间的人，想念的念，语文的语……”
说完她偷偷向男人那边瞟去，很想知道那边的反应。
“哈哈哈，好名字，就是介绍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破坏气氛。”
男人的目光正好也瞥了过来，两人眼神相撞，他露出一个不太常见的爽朗笑容，却又马上把视野移开。
“我叫周颐，等会儿你下车前咱们加个微信吧，你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就跟我说。”
像是怕闻人念语有心理负担似的，他又贴心加上了一句：
“但那天我也不一定开了车，说不定到时候我们俩得一起站在大门口等网约车回家。”
“哈哈哈～”
闻人念语也发自真心地跟着笑出了声，车里的气氛瞬间就缓和了下来。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震了一下，打开一看却是陆珩发来的微信消息。
l：今天雨下得很大，看新闻说地铁停运了，你回家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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