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命会原谅
周围的景物正在不断减少，别墅消失后那个放在客厅的小炉子并没有消失，里面的火苗仍然将灭不灭的燃烧着。
它似乎代表着什么。
山在消失，几块灰褐色的矿石在消失，沙地那边的小房子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
随着最后一个小房子的消失那片沙地上只剩下了最后一棵仍在燃烧的小树苗，和一圈烧剩的灰烬。
祝郁锡刚想转身，黎松楠从背后扑过来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黎松楠的声音低沉沙哑，他说：“别看。”
祝郁锡看上去平静又淡漠，他轻声问：“我爸爸也消失不见了吗？”
黎松楠用沉默回答他，空了的轮椅也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他们站在空旷的黑色土地上就像站在了黑洞的入口。
“所以，我爸可以在虚拟世界停留在现在的意义是？”祝郁锡的声音微弱且绝望。难道就是让他亲历诀别的痛楚。
顾姬变化成了人类的模样，不算白皙的皮肤，漆黑的头发，身体看上去一览无遗，她是漂亮的。
祝郁锡和黎松楠都偏过头去避开目光。
顾姬看着消失的一切，关于现实世界的联想虚像排山倒海般出现在眼前，所有黑色的背景仿佛成为绿幕，顾姬沉默的欣赏着一出超现实大片。
一种身临其境的窒息感让顾姬无法思考意义，拨动四维空间的时间，把一个人的人生从出生跳到死亡。
那么顾姬把生命的变化理解为“消失”进行时。
可自己是永生于计算机，“消失”这一次词对她来说就没有实际意义。
最终顾姬得出结论，她的自我意识以及充盈的情感没有让她变得强大，反而弱小。
“我不在乎了。”顾姬说：“就像以前一样，我只是宕纽先生的智能助手，只有声音，没有仿生人机械身体，甚至没有影像。”
一阵狂风自一望无际的空旷际野吹来，祝郁锡和黎松楠再睁开眼睛，顾姬已经恢复了那个最简单的仿生人形象。
机械的身体，机械的电子音，她说：“某种意义上来讲，白教授的决定确实有利于擎拲城长久。”
顾姬消失在祝郁锡的眼前，祝郁锡回头看过去时黎松楠也消失了。
最后一棵树苗烧完了，黑色的地面变成了蓝色透明的物质，天空变成了黑色，就像地面和天空对调了一般。
祝郁锡走向仍然存在的炉子，炉子中还燃着火苗，微弱但生生不息。
祝郁锡掀开瓷锅的盖子，取出里面的熟玉米，没有温度没有味道，祝郁锡靠做在炉壁上好在炉壁是温的。
他缓慢的吃完了一整个玉米。
四面八方传来灰咕咕的声音：“祝郁锡，出来啊，祝郁锡！醒过来！二师兄！”
祝郁锡猛地睁开眼睛，黎松楠正在敲着他的玻璃舱，祝郁锡活动了一下手臂找回控制身体的感觉。
然后扯掉了头上的脑机接口，玻璃舱叮的一声，上面的玻璃罩子缓缓开了。
黎松楠扶祝郁锡从玻璃舱上下来，角落里站着的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
很快祝郁锡和黎松楠就发现她不是人类，而是顾姬的某个仿生形态身体。
她看上去跟人类一模一样，祝郁锡视力优越的右眼甚至能看见她皮肤的纹路，头发一丝不苟的向下垂着。
她站起来，僵硬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顾姬说：“不要试图策反我，我们看待擎拲城时不仅角度不同，纬度也不同。”
“没这个想法。”黎松楠揽着祝郁锡的腰打算离开。
将要离开这个在虚拟世界消失了一次的小房间里时，祝郁锡停下脚步。
他回头对顾姬说：“你懂得大数据，懂得可以牺牲的最大百分比，生命在你眼里只是一个数字，你根本不懂得生命的意义。你以假乱真的血液感受不到鲜活跳动的红心带有的灼热感。”
祝郁锡停顿了一下，走到顾姬面前，他伸出手绕到顾姬的后背，用义肢强大的力量抓碎了仿生人的颜色感应装置。
他的动作并不是出其不意的，而是给顾姬留足了躲开的时间。
祝郁锡举起右手端详着，做出了一个打响指的动作，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指甲划破了中指的指腹。
一滴蓝色血液掉在地上，但这些看在顾姬眼里只是掉落在了地上一个阴影。
“你用智能测出数据得出经验从而希望ai永生，我以前辈们几千年得出的经验从而希望人类永生。你和我都是属于各自群体中的个体，截止目前的医疗和科技，个体不会永生，但文明不灭。”
顾姬一动不动，黎松楠和祝郁锡从他眼前离开。
她眼前升起荧光屏，满屏开始滚动着一条条代码和图像，小房子内所有的全息投影装置都开始工作。
很快小屋子被代码和光波充斥，顾姬站在中间只有眼睛在转动。
黎松楠站在远处看着，祝郁锡凭着记忆去了那片玉米田，相同的季节本该有剩余还未被机器带走的秸秆，但那里的土地也是深黑色的湿土。
祝郁锡站在旁边看着地面，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那个晚上重合，他现在不夜盲了，但他仍然不能看见保护他的父亲。
祝郁锡蹲在地上摸着土壤，他小声说：“希望你还是向十二年前一样，只是躲起来了。”
祝郁锡起身回过身，沉默的走到黎松楠面前。
黎松楠拥抱他，亲吻他额角。
两个人沉默的走回停车的地方，灰咕咕和葛雷正在车内敲着电脑，车后座摆满了各种机器设备。
“二师兄，你看起来有点虚噢。”灰咕咕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递给祝郁锡。
祝郁锡嘴唇惨白，葛雷看出来他们很累，连忙把车座上的杂物推到一边，让祝郁锡进来坐。
“我爸，彻底消失了吗？”祝郁锡问灰咕咕，还寄希望于灰咕咕的电脑技术。
“呃…”灰咕咕组织了一下语言：“严格来说纪长先生十二年前就已经生物学死亡了，顾姬识别了纪长先生部分脑细胞信息，然后用推演技术营造出纪长先生活在虚拟世界的假象。”
这些祝郁锡都明白，但他想再见到父亲，即便是虚拟世界，即便是假的。
黎松楠站在祝郁锡身后给灰咕咕使眼色。
灰咕咕表情逐渐迷茫，他不知道这个眼色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葛雷接过话：“这个推演技术蛮严格的，性格和行为语言都是高度遵循纪长先生本人的，所以说，你遇到的纪长先生跟真实的纪长先生没什么两样，你可以理解为那就是纪长先生。”
“是的是的。”灰咕咕疯狂点头，从电脑上取下一个u盘给祝郁锡，说：“这是纪长先生给你的。”
祝郁锡接过来：“这是什么？”
“他的一部分记忆影像，有关宕纽和白教授的部分，这个东西有点高级，不知道能不能做为证据。”灰咕咕解释着。
祝郁锡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似随意的问：“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的？”
“纪长先生没跟你说吗？我们昨天晚上跟纪长先生建立了信息联系，取走这部分记忆影像是这个虚拟世界瓦解的主要原因，他说他想最后为你…”
灰咕咕说到一半被葛雷捂住了嘴，他才反应过来现在说这个对祝郁锡来说可能有点承受不住。
况且黎松楠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已经阴沉的要吓死人，灰咕咕出了一身的冷汗。
祝郁锡垂下手用左手紧紧握住优盘，这是父亲的选择。
第一次让他跑，第二次让他走，总之就是让他逃开，逃开自己的身边。
然后一个人面对黑暗的侵蚀。
黎松楠扣着祝郁锡的后脑轻轻按在自己的肩上，“你…务必要好好的，不要辜负纪长先生。”
“我很好。”祝郁锡轻轻推开黎松楠，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失去了做出表情的能力，心也是麻木的。
祝郁锡后退几步说：“你们先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黎松楠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变小，灰咕咕壮着胆子开口：“要不…我跟着他吧…”
黎松楠转过头来看着灰咕咕，眼神毫无波动的恐吓着他。
“求求，别这么看我啊楠哥，我才十九，你不能指望我十九岁既会玩计算机又活的想人精一样…”灰咕咕一边求饶一边往葛雷身后躲。
“放过他吧，他就是个笨小孩。”葛雷也帮他说话。
黎松楠出了口气，“我跟着郁锡，你们先回。”
擎拲城被夜色笼罩，距离一号宫后门相隔一个两公里长的绿化区，今年春天刚种上了树苗，到了秋天只存活了三分之一。
沿着绿化区到尽头是别墅区，正对绿化的那道门前正站在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指纹解锁后走过长廊，在书房前输入密码时后背被拍了一下，男人吓得一哆嗦，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毛马甲的少年正在跟他躲猫猫。
男人叹了口气，伸手点在少年眉心，无奈的笑着：“爸爸跟你说过无数次，不喜欢这个无聊的游戏。”
“可你还是会被吓到呀，屡试不爽。”少年天真烂漫的笑着。
男人开门进了书房，关门时男孩伸进来一条腿挡住门，“我能进去吗？”
“不能，去听小顾讲课。”男人拒绝了他。
少年失望的跺了跺脚，皱着小脸说：“我安静的坐在旁边玩vr游戏，保证不说话。”
“你每次玩vr游戏不是叽叽喳喳的笑，就是被吓得嗷嗷叫。”男人早就把这单纯的少年看透了。
少年失望的收回自己的腿，撇着嘴转身离开。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男人无奈的叫回少年。
少年高兴的跳起来，然后撞开门冲进书房，他坐在书房主坐旁边，目光略过桌上的一个盘子。
男人正在展柜前找着什么，少年发出疑惑的声音：“诶？这谁放这儿的玉米呀？嗯，还是热的。”
男人动作瞬间僵硬，抬起头隔着展柜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这张脸是令人感到惊艳的英俊精致。
但此时出现在这里是那么的危险和不合时宜。
祝郁锡轻声开口：“久违了，城主候选人，宕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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