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霜境·之七
云慈仙府分为五峰，最中央的望凌涧除去是平时所有弟子上课的场所，同时还是各项比赛与试炼的场地。望凌涧山顶处的青铜巨鼎是云慈仙府初代掌门留下来的宝物，中间藏着一个庞大的秘境，唤作回霜境。
每隔七日便有一峰长老在境内发布随机任务，供平日各峰弟子知晓自己实力之用，每次试炼的第一名可以获得随机奖励，有可能是绝世灵丹，也可能是名家神兵，全看各位弟子运气如何。
此外，若是平日里犯了错，也可入回霜境参加任务，境中之灵会视弟子表现情况收回所罚玉虚，维持各峰之间的奖惩平衡。
“此次管带弟子考核，将于亥时开始，子时结束！”月色高悬，白衣飘飘的望凌涧供奉站在巨大的青铜鼎边沿上，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向四周扩散，“四峰弟子共五百人，以前百人为限，准入内门！剩余四百人将在明早日出之时上交有关云慈仙府的一切，遣送下山，回归本家！”
此言一出，底下寂静一片，五百名弟子脸上神态各异，却都只噤声齐齐答了句：“是。”
进入回霜境前，会有负责此事的供奉清点各弟子的玉虚数量，管带虽还是外门弟子，但奖惩制度却是与内门弟子一样的。
今日的回霜境试炼只有在场的五百人，亥时逐渐近了，他们按各自所在的峰排起了长队。
月色高悬，偌大的教习广场上满是乌泱泱的人头，从青铜鼎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妖兽的嘶吼声，高昂压抑着怒火，连带着青瓷地板都要抖上一抖。
云乐排在无妄崖的最后，无妄崖是四峰中管带弟子人数最多的，前面人群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
她估摸着排到她还需要些时间，便瞥了眼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从怀中掏出系统给她从禁书库中找来的那本旧书，据说里面有关于月弯草的记载。
灵根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找到月弯草把她的灵脉通了。
她急急忙忙翻开书，很快就找到了关于月弯草的那一页。
树上只有一个植物图鉴和生长地点。
但系统跟她解释说月弯草是上古时期一位仙农养殖出来的神草，曾经的各座仙山上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但随着这位先辈陨落，月弯草也慢慢绝迹，如今只有在灵气厚重的回霜境中还存活着些许。
云乐把书摊开了，却瞥见与前一页的页缝中有着几截没被撕扯干净的锯齿状碎纸。只是这本书的年纪太大，又破破烂烂，并不能看出是什么时候撕下来的。
这倒是给了云乐思路，前面的队伍进去得很快，她来不及记下月弯草的模样，便学着前一页的直接撕下来塞到了怀里，剩下的破烂书她拿着轻轻拍了拍，很快便凭空消失在了手里。
又进去几个人才到她这儿，守在幻境口的两个供奉往她身上一探，神色怪异地往她头顶上看了盯了一会儿，又对视了一眼，这才把人放了进去。
这是云乐第一次考试作弊，她怀里揣着东西心虚，急匆匆就跑了进去，自然没注意到旁边两个供奉奇怪的眼神。
幻境入口处已经空了，里面是一片片巨大的黑树林，每一棵都有七八米高，树干粗长，够一名体型正常的成年男子遮挡身形。
之前进去的弟子跑得飞快，此时妖兽的嘶吼声已经比方才的少了许多，估计是已经被他们清理掉了一些。
这一次的考核按击杀妖兽的分数排名，回霜境中放了许许多多的小妖兽，分数较低，等小妖兽击杀到了一定的数量后，会出现一只大妖兽，抗住大妖兽三招，所得的分数够这名弟子直接冲到第一。
主事的供奉还说幻境中藏有许许多多可以得分的小项目，但是云乐自认没有这个运气，便没有多听。
系统帮云乐还书去了，她一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待着，想着要去哪儿才能找到月弯草。
月弯草生长需要大量的灵气，云乐爬上一棵树的顶端，在丛丛树叶中冒出头，打量着这片古老的秘境。
高处与低处所见之景是不一样的，地面上看不到，但是爬到了上面，便能触碰到灵气飘流的方向。她伸出手，若有若无的灵气从她指缝间划走，朝着前方涌去。
——那里是回霜境的中心。
又记下大概方向后，云乐来不及拖延，小心翼翼爬下来，急忙朝着境中心赶过去。
“轰——！”
一声巨大的吼叫自云乐头顶响起，下一秒，四五只奇形怪状的妖兽飞身而下，从远处径直跳到了云乐面前，刹那间，大地剧烈震动起来，一条裂开的地缝从它们脚下开始蔓延，笔直朝着云乐而来！
可恶！
云乐衰到极点，竟也没心情再自我调侃，匆匆转身往后跑去,在身后不断变长的地缝追到她脚下前猛然往右边一跳，摔进了一堆柔软的草丛里！
地缝已然变成了一条巨壑，从地底下喷出一股浓烈而又滚烫的烟尘在不远处轰然炸开，方圆百米骤然间被□□弥漫，看不清视野。
若是云乐方才没有躲开，只怕现在已经变成了那团尘雾中的一部分。
这是在玩命！
云乐捂紧口鼻，听到身后仍在靠近的妖兽脚步声，心里一紧，粗略辨别了一下方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树林中心。
云乐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可那些妖兽却跟有透视眼似的，不论她跑到哪儿它们都能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随即一声嘶吼，召唤更多的同伴过来围堵云乐。
大地震动的位置已经从一个方向变为了四五个，若是再不想法子逃走，云乐就要被这些妖兽重重围住了！
越急的时候越是要冷静，她躲在一棵树后，思考它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位置的，进来的时候那些供奉并没有在他们身上放什么具有辨识度的东西。
不知不觉已经进来了半个时辰，周围的尘雾逐渐散去，云乐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夜空一角，月亮高悬，洁白的月光洒满整片大地，以及——
她头顶上一个接一个排列着差不多十几米高的千机玉虚！！！
顶着这么个东西在树林里乱跑，那些妖兽找不到她才奇怪吧？！
云慈仙府这些臭老头什么毛病，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放到弟子的头顶！！！
云乐气得肺疼，想把玉虚都拿下来，可手一碰，却发现这些玉虚都是虚幻的，人手根本碰不到。
这些玉虚的出现，只是为了给那些妖兽们做一个展示，让它们明白谁平日里犯的错最多，谁该是“重点关注对象”。
自古祸福相依，头顶上的千机玉虚越多，进入幻境的危险越大，最后击杀妖兽时能获得的奖励也就越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往也不是没有弟子为了在回霜境内得到更高的奖励而特地犯错，但出于对回霜境未知的恐惧，一般都是得了一二十张玉虚便适可而止。
能做到像云乐一般百余张千机玉虚的，云慈仙府立派千百年来，也仅她一人而已。
但这些云乐都不知道，她只是望着自己头顶上的玉虚愣神，忽地明白了钟远疯狂给她塞千机玉虚的目的。
——这人知道她灵根被毁，想让她死在回霜境里。
可她却偏不想如他的意。
云乐定了定神，听音识别妖兽赶来的方向，猛然间意识到有个方向一直不曾听到过脚步声。
那个方向有什么？
要么是那个方向恰好没有妖兽，要么是那儿有让妖兽都要害怕的东西。
这其实是个无比冒险的选择，可云乐顾不了那么多了，再待下去，很快那些妖兽便要追上她将她一口吞吃下肚!
往那儿跑出一段距离，身后的追击声似有停滞，云乐松了口气，可加速往前跑去的同时也更加提心吊胆了起来。
大概只有几分钟的时间，那些妖兽的嘶吼声便听不太清楚了，她停下来，已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跑到了哪里。
几米外有棵与她头顶玉虚同高的书，她打算爬上去再看看境中心到底在哪个方向。
正要走过去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直冲得云乐差点吐出来。
她没敢出声，悄悄走近，躲在树后一看，却瞧见了尸堆中立着一人，与她身穿同色校服。
——正是江遗！
这是自上次洞底之后云乐第一次看见江遗。
只见他周围满是血肉模糊的各峰弟子尸体，手中还握着另一名弟子的脖子。
“咔嚓”一声，这名弟子的脖子被扭断，江遗把手戳进他的胸口，从中掏出他的心脏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即皱起眉头，竟又嫌恶地塞了回去。
“真难闻。”
似是满手的鲜血脏了他的眼，他眉眼间满是不耐，将满手的血又一下一下地擦到了那名弟子青色的校服上。
那校服腰身以下已经被这名弟子胸口流出的血染成了红色，衬着江遗擦上去的那一片，倒也并不显得多刺眼。
这一幕似曾相识，让云乐脸色一青，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前几日他把自己拖到洞底时那诡异的笑容。
江遗擦完手中的血迹，那断了气的弟子便跟垃圾似的，被他扔到了一旁尸堆的中央，整个人浸泡在血里变得鲜红，彻底看不出是无望崖的弟子了。
“什么腌臜废物，”他冷笑一声，“也敢来抢我的东西。”
说完，他抬眸看了眼前方，一勾手，便有一只比方才云乐所见妖兽还要体型巨大的妖兽走到了江遗面前。
因江遗方才的气势太过强势，云乐竟然此时才注意到这只妖兽的存在。
它身上的兽毛无风自动，应该就是供奉们口中所说的大妖兽。
“知道该怎么做？”江遗明明笑着，眼底却晦暗一片，“……他们都是你杀的，和我没有关系。”
“呜呜——”
那只回霜境中最大的千年妖兽正像不久前洞底的那两只猗兽一样跪伏在他脚下，没有一丝停顿地点了点头，用极为小声的一句低鸣表示应答。
江遗微微侧过了头，面容隐入树荫之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大妖兽害怕极了，用锋利的爪子从自己早已剖开的胸腹生生扯出了一根血淋淋的肋骨，献宝一般放到了江遗面前。
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万般服从。
是刻在骨子里的驯服。
空气中的血腥气顿时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千年妖兽肋骨是顶级的练剑材料，方才那几名弟子见江遗驯服了妖兽，便想过来明抢。
云乐躲在树后，看着那堆尸体与肋骨，仿佛亲历了大妖兽的恐惧，额上满是冷汗。
她此刻扎扎实实地体会到了——
这个人真的不是她能拯救的。
也是在此时，她终于见识到了江遗恐吓各类妖兽的能力有多强。
只要他想，整个修真界的妖兽，都为他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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