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玉”的信
本来是不忍心老人家带着遗憾走，怎奈如今招惹了麻烦！
温玉用帕子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把东西给李东柯。
好不容易在侧门等到将将放学赶来的温睿，她忍不住伸手搓他的脸，“阿睿。”
被搓成团子的温睿看着府里来来回回挂白布，又看了眼温玉身上的缌麻，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一双大眼睛看着温玉问她：“阿姊，他们在做什么？”
温玉收回手，牵着他去换孝服，解释：“他们在送外祖母。”
“外祖母要去哪里？”温睿很少来李家，对外祖母的印象也只是朦胧记得那是一个严肃的长辈。
温玉脚步一顿，弯腰抱起温睿。额头和温睿相抵，“去找外祖父了。”
温睿了然，乖巧地搂着温玉的脖子不再追问。
等温睿换好小功麻衣到正寝时，李家大爷，三爷已经从后院的井里“买水”回来让几位夫人已经给老夫人擦拭身子换寿衣了。
几位小姐在门口站着，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只好捂着脸有一搭没一搭的哭。
李家大爷看着自家夫人正掰开老夫人的嘴，往里面放玉蝉时，不由得喊住她。看着站在门口的温玉说：“阿玉，外祖母疼你，你来给她放吧。”
温玉对上大爷的目光，弯腰把温睿放下。然后让丫鬟拿帕子净了手，这才从怔愣的大夫人手里接过含珠。
手指灵巧的掰开老夫人的下颌，把玉蝉放在她的舌下。
“大舅，放好了。可以大敛了。”
李家大爷点头，和老三一起把老夫人抬进棺内。
灵堂里点了长明灯，棺材头部还加了一盏“脑头火”
一番之后，李家请了阴阳先生来给老夫人“相墓”，得出西郊半山腰是块风水宝地。
老夫人的棺柩要在府里停放五日。李家又差人去佛隐寺请了大师来诵经超度。
温玉跪在一旁烧纸，耳中充斥着哭声和经文，鼻间全是火灰和檀木的气味，闷得头晕脸红。
李府已经灯火通明的忙活了四天，明日老夫人就要出葬了。
来替她的是大舅家的二表姐。温玉撑着柱子起身，脚步虚浮。秉持着“非丧事不语”的原则，朝二表姐点头后退出门去。
走至无人的后院，新鲜的空气灌入胸腔，脸上便后知后觉的发烫了。
老夫人过身那日起到现在已经四日，李东柯还是没有出现。
温玉不由得扶额，除开这次老夫人过身的机会，以后再想接触李东柯就难免落人口实了。
偏偏这人没个踪影，也不怕缺席老夫人的葬礼会被人嚼舌根！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白花，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悠悠地叹了口气，转身正对上一张清俊干净的脸！
温玉心头一跳！犹如鼓槌敲在鼓面，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等看清楚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来给老夫人诵经的和尚……
“大师可是有事？”离的有些近，温玉甚至可以闻到他衣服上薄荷的辛凉气味。
和尚不说话，从袖口里拿出封信给她。
这番动作吓得温玉太阳穴一跳，这该不会是情书吧？和大师私相授受！原身你这么大胆的吗！
作为一个坚定的佛教信徒，温玉严肃的摇头拒绝：“大师，向内求佛可不是这样的求法。我是世家的小姐，您是脱俗的佛子，我们不能在一起。”
却见那和尚皱眉，显然不赞同她的话，径直把手又往前伸了几分。
温玉高冷矜贵的外表已经快撑不住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和尚的手指关节上往后推。眼里泛泪：“大师！就算您能枉顾佛法，可我是不能的！我从五岁就跟着爷爷吃斋饭！我做不出这种玷污佛祖的事！”
和尚似乎终于听明白她的话，脸色沉下来，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您，您还是找其他人吧。”温玉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慧存的脸色，怕他佛心不稳动手打她。
慧存表情不变，明明没有说话，可温玉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一丝气音，像是在说——呵。
智商从冰点开始回温，在李家这样光明正大的勾引她似乎有点没脑子，应该不至于这样蠢笨。
温玉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指了指慧存捏着的信封，问他：“这个给我的？”
他不说话，偏偏温玉又察觉到了一声轻哼，像是嘲讽她的自作多情。
她难为情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信封，快速抽出。信封上的字迹娟秀端庄，一看就是女子惯用的字体。
可这个大师……
温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敢再乱猜什么女扮男装的戏码，怕又惹出什么笑话。
撕开信封，里面夹了厚厚一沓信纸，字迹和封面显然出自同一个人。
温玉低头大致扫了眼，原本懒散的目光顿时一僵。
送完信的慧存正打算功成身退，就被小姑娘攥住袈裟一角，她手指甚至无意识的发抖。
“这个，谁让你送的？”温玉直视慧存的眼睛，追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慧存低头看她，眼睛半合，颇有菩萨慈悲庄严之相。看在温玉看来，却是持刀夺命的小鬼！
“她在哪儿？我要见她！”泪雨滂沱，这还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恐惧，连声音都哽咽起来，“大师，求您了，您告诉我她在哪儿好吗！我真的，我一定要见她！我！”
慧存从她手里扯出袈裟，嘴唇张合吐出两个字。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可温玉却觉得，这两个字砸在她脑子里，砸成了一片浆糊。
他说——死了。
原身死了她一点也不惊讶，原本就是要死的。可是，为什么会留下那封信？那封信分明是留给她的！是真实的她！来自真实世界的她！
给温玉气的手指直发抖，“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慧存却双手合十，仿佛并不知情一般无声的念了一句佛号，转身离开。
温玉胸膛起伏的厉害，攒了一肚子的话想骂人，却找不到对象。
她哆嗦着抖开信纸，是原身写给她的信。
“温玉，见信如吾。私知晓汝来自异界，精通，能学百音。此番带汝来此实是无奈之举，望听吾言。”
“吾乃安定侯之女，私以为德行有功，通晓古今。然，一年前吾常做一梦，梦中吾与三人在一洞窟之中，丧命于此。吾不以为意，半年前谢将军举家回京，吾见谢家公子，方知此事为真。”
“吾亦求真于佛，不得其解，遂终日惶惶不安。幸而不久与梦中窥见一女公子，知晓吾有两路可选。一为身死，二为魂灭。二法有汝替吾，吾私心深重，故选二。”
“吾惭愧，心系谢家公子，怜其心有困扰却无法替他解忧。临死却苦苦挣扎，累汝至深。幸得慧存大师解惑，方知此为天意。”
“吾知汝乃重情之人，故恳请汝万万要帮谢公子渡过难关。温玉愚钝，不知谢公子为何事所困，汝聪颖定能窥得一二。”
“吾有愧于汝，仍觍颜求汝助谢公子摆脱困扰。斯是佳公子，不应为淤泥所困。”
“温玉书。”
宣纸不过七八页，却重如千斤。温玉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眼底是满满的厌恶。她挪着僵硬的步子走到长廊的柱子旁，靠着柱子缓缓坐下。
原身说谢明松可怜？那她又何尝不无辜！她自己的生活充实幸福，原身凭什么把她带来这里？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温玉咬紧牙关，下颌绷紧。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出火星，然后把火折子丢到那堆信纸里。
信纸薄如蝉翼，一点即燃。橙黄色的明焰被微风带的倾斜细长，一瞬间蓝紫色的内焰占了大半，像是政客掀起诡谲的面具。
温玉曲起膝盖，把脸埋在膝盖窝。
李东柯背过众人回府拿东西时，便看见温玉坐在地上，旁边是一团细灰。
她下巴撑在膝盖上，面容沉静却有泪痕，鼻尖通红楚楚可怜。双眼盯着那团细灰，似猎鹰看见一只野兔，可惜那只野兔已经死了。
李东柯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明明温玉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做，他偏偏自作多情的脑补出一堆故事。
他有些别扭地走进，抬脚踢了踢那只火折子，似不经意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温玉抬头看他，一言不发。
直把李东柯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才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灰烬里划了一道，毫不留情按在李东柯的鞋面上。巧笑嫣然，“等你呀。”
好，好乖……
李东柯忍住捏脸的冲动，视线飘忽不定，声音有些不自然道：“等我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搞事情。温玉垂眸遮掩眼底的情绪，唯唯诺诺的看了李东柯一眼，小白花本质尽显。
李东柯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分明一眼就看出她是在装模作样，耳尖却红的灼人。
“那日表弟引我来见外祖母，到了之后便无踪迹。外祖母过身前遣退大家，留我一人说了些话。”她停顿一下，压低声音，“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话，我也不晓得为何要避开大家。本也没多想什么，偏偏大舅他们这两日总是有意无意问我些什么。”
李东柯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结巴道：“问些什，什么？”
后者故作疑惑的回想了一番，答道：“好像是什么庄子铺子。能叫大舅来问，想来也是很重要的。”
闻言，李东柯轻皱眉头。
老夫人从前倒是跟他提过，要把一队什么人交给他，可前提是他要和那对无良父母握手言和。
他不同意，老夫人就没说过了。现在大舅一家问这些，只怕也是为了那些人马。
温玉见他不语，巧笑着岔开话题道：“阿睿还念叨说这几日不见你，以后有空就来温家找阿睿玩玩，小孩子别故作深沉。”
小孩子？李东柯心下一沉，抬眼瞪她：“谁故作深沉了！”
眉梢尽是少年恼怒带的瑰红俏丽。
一跺脚丢下温玉跑了。
温玉收敛笑意，原剧情李东柯没去看老夫人，自然也没收下这队人马，最后落到了李家大爷手里。
可这次“李东柯”去看了老夫人，令牌如今在她手里。她要给他拿下李家，然后，为她多用。
原身不是喜欢谢明松吗？那她就要让原身“自己”亲手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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