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小白
林晨真的去做了。
他换上那些破成洞的衣物，揉乱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抹上污泥，身上也散发着阵阵恶臭。
昨天还和他打招呼的小贩远远得看到他便变了脸色，还未等他靠近，便挥手辱骂驱赶。原本喜欢围着他打转要糖的皮猴子们，对着他指指点点，有些冲着他做鬼脸，有些偷偷上来推攘，更有甚者会捡些石子丢他。
石子很小，被打到不会痛。孩子力气小，被推一把也只是摔个踉跄。环顾四周，嘲笑讥讽，辱骂轻视。
林晨却纹丝不动，若有所思。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但看到角落里那些窥视的目光，那些眼光里有同情，有怜悯，有冷漠，有幸灾乐祸。
他又觉得自己并没找到答案，他弓着腰磕磕盼盼得混进了阴暗的角落。
那些打闹的顽童们似乎随着他到角落，便看不到他一样。相互嬉笑了几句，又一拥而散。围着另一个走出阴影的无信者玩闹。
而街上的那些大人们也不再关注他们，就算眼光扫过，也只是匆匆一瞥，又慌忙挪开，生怕这一眼就把他们玷污了一样。
神出现在傍晚黄昏之际，那时的太阳像是喝醉了一般，像个酒鬼一样摇摇晃晃得回到住所，却只踩了一只脚在屋。
来得神看不清容貌，似乎有层光笼罩其中。林晨不知道来得神是哪位，神说只要念诵他的名号，他就可以重新活过来。
对，就是活过来。
或许，在神的眼里，这些无信之人就是死人。
不信？
看，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他们都毫无反应，甚至还不如耄耋老弱，连气一下的反应都没有。
林晨没有答应，他本来就是进来寻找答案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得就离开呢？
神摇摇头走了，紧接着却又来了另一位神。
林晨还是一样的答复，众神一个又一个的来，又一个又一个的走。
终于，当那酒鬼进了屋的时候，这这些神们才不再来。
暗夜时刻，街上行人散去，躲在角落里的无信者们才从角落里出来。
他们就像是夜里的猫一般，弯着腰，走路悄无声息。
他们会三三两两得聚在一起，相互轻声聊些什么。也有些则如同林晨这般独自晃荡着，他们每到一处便会左右四顾得看看瞧瞧。
有时那些聚在一起的人会起些争执，撕骂一番后仰着头各自离去。离开的人恰巧碰到了落单的人，要么擦身而过，要么闲聊几句，只有少数几个聚在一起，就像是那些原本便聚在一起的人一样。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走，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碰到谁。
“很有趣吧！”和他搭话的是一个凑上来的无信者。
无信者们满身的污秽，林晨也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但听声音是个很温和的人。
林晨没有说话，缠上来的无信者也没有在意他是否回答。他只是跟着林晨，林晨往东，他也跟着往东，林晨往西，他也跟着往西，就算林晨站在原地沉思，他也会老老实实得呆在一旁。
不多话，也不离开，就算紧跟着。
林晨拿他没法，只好任凭他跟着，毕竟自己是去寻找答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所谓。
无信者们日落而出，日出而散。往往会赶在日出前藏在角落里，就像是对阳光的畏惧。
这几日下来，林晨二人组并不是毫无所获，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人数不对。
随着对周边越来越熟，林晨便发现在晚上便总会多出一些人，而这些人白天却又神秘消失。
林晨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大秘密。
但无论他怎么打探，跟踪。都寻不出个所以然来。
给消息的是一直跟着他的那个无信者。
那日深夜，月盘躲在云后补妆，不漏出一丝的光亮，周围黑的吓人。
原本跟着林晨的无信者忽然停下了脚步，破天荒得拉住了往前走的林晨。
“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是这样说的。
只见一户人家中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从那户人家的墙边顺着红杏树熟练翻下，而那户人家是熄着灯的。
贼？
不是，那个身影穿着干净整洁的服饰，身上没有一丝污秽。只见翻过墙后，打个响指，身上便换了身行头，破破烂烂的乞丐装，蓬头灰面的身姿，挺直的腰板也跟着弯下。
林晨一瞧。
哦！正是那些白天便消失得神秘人啊！
可林晨还记得这几夜，他可都跟着无信者们混在一起的啊！
啧啧，林晨扭头便走。
不看不看！
倒是一旁的无信者看得津津有味。
林晨皱着眉头骂道：“看他作甚！呸，也不怕污了眼。”
无信者扭头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两声，才慌忙跟上，跟上后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
林晨没找到答案，他已经跟周边的人混熟了。
偶尔见面也会打个招呼，闲聊两句。也问过他的疑惑，可周遭的人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能继续漫无目的的寻找。
相处久了，林晨也知道跟着他的无信者是谁。
他说他叫小白。
嘿！
污秽满身的人，取个白字。
林晨翻了个白眼。小白也不在意，只是嘿嘿笑了。笑得腼腆，眼里都有着光。
林晨问小白为什么跟着自己，小白也不回答，只是笑。有时问急了，就说他感觉林晨不一样，所以便跟着林晨了。
对此，林晨以一个白眼回复。他倒是不恼，只是笑。
林晨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小白的过往，那个念了神名走了的无信者便是小白以前的同伴，听说俩人原本聚在一起很久，关系也一直很好，甚至小白的白字便是那个无信者取的。
很多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聚在一起，小白也这么认为，但那个人还是走了。
林晨偶尔和小白说起这事时，小白只是如往常那样温和笑着，“他会回来的，我等他。”
林晨骂他傻，他又嘿嘿笑着，却没有回应。
林晨也没法了，没少人说过类似的话，或好心或羞辱。
但他一直接着，用嘿嘿的傻笑接着。
林晨觉得他是真傻！便躲开了他，莫名得躲开了他。
永远也找不到一个躲着你的人，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时间久了，林晨便没再遇到过那个嘿嘿傻笑的小白了。
直到有天，街上的行人忽然间多了闲话。
有个无信者跳了河。
旁听的林晨从阴影中冲了出去。
阳光就像利刃一样狠狠得刺在他的身上，周遭的顽童们冲着他的身影嬉闹，散开的路人对着他吐口水。
他忍了。
他站在桥上，看到了那个身影。
静静得躺在河水里，原本的污秽被河水冲刷掉，露出的面容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是个温和的人。
而这般温和的人就这么躺在冰冷刺骨的河里。
空洞的眼睛里却没有光，原本腼腆的笑也僵硬着。
真不好看啊！
尸体被河水裹挟着向前，林晨抱着双肩，挺直了腰板跟着。
一个在河里，一个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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