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眼熟
大年初十。
宜：嫁娶，乔迁；
忌：动土，出仕，祭祀。
“俺五爷，里面请，里面请！”男人一身黑亮笔挺的西服领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胸前别着大红色胸花，花穗上书着俩字“新郎”！
新郎是村里的一个苦命孩子，父亲在自己小学时去世，没两年，娘也改嫁了。所幸，兄长也已十六五岁，可以早早出去。这个弟弟也被奶奶撮合着，过继到无嗣的叔父名下。
叔婶早已结婚十多年，俩人都三十多岁了，但一直没有子嗣的消息，名医求了不少，偏方也喝了多年。可愣是奇了怪了，没有半点子嗣的迹象。
老娘着了急，见二儿子无嗣，大儿子早走，就连这大儿媳妇也跑了。还好剩下俩孙子，大孙子早早到了出去的年纪，这二孙子却还年幼，倒不能没人帮扶着呀！
这惦记着，便惦记到无嗣的二儿子身上了。
你无嗣，你疼老婆。行！那你把你侄子过继到身下，总没错吧。
就这样，全村人吃了席，还上小学的二孙子又多了个爹。
老太太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嘿！可真巧啊！这没两年呢，这石头肚子的二儿媳妇居然怀了。这可把二儿子高兴坏了，倒是苦了这多难的二孙子，好家伙，又没爹了。
老太太也傻眼了，这咋办呀。谁知道十多年不下蛋的母鸡，居然还能怀崽。是喜事啊！大喜事！可二孙子咋办啊？！
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哪还认过继的儿子啊！
不，是过继的侄子。
二儿子翻脸了，翻脸得彻底。
读什么书呀！有那时间不如给你婶子捡点柴，烧个锅。
孩子出生没俩年，那过继的侄子更是活得像狗一样，连个馒头都没有。
老太太管了几次，也没办法了。索性眼一闭，当个庙里的菩萨，也不过问了。
村里人见小家伙可怜，倒是经常帮衬着。二孙子也算是吃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就这样混俩年，忽然觉得不行，跟着回村的兄长出去闯去了。
出去的时候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两三年回来一趟，回来也就兄弟俩人呆两天便又跑出去了。
就这样，七八年的时间，兄弟俩便在老家盖起了小楼房，买了小轿车。
如今这不起眼的小家伙更是娶了个外地媳妇回来，那可把村里的老骨头们热闹起来喽。
出息，有出息！
没爹没娘的，能做到这份上，可真是大出息了。要知道，他走的时候除了两块宅基地外，可是啥都没用。
特别是这孩子还知道感恩，瞧，当年帮衬了些的，这喜席上可都到齐了，就连早就改嫁的娘都请来了。
嘿嘿，唯独那俩名义上的爹娘没到。
老骨头们更热闹了，大谈资啊！当年的那点破事大家可都瞧得一清二楚。虽然没人当面提，可底下蜂鸣似得议论声，显然大家都把那些陈年旧事扒得一干二净。
新郎官今个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当年叔婶的嘴脸，自己可算是看得明明白白！嘿，当年过继的时候还说什么当亲儿子养，呵，还不如他干儿子呢。
猛然瞧见了外面来的一拄拐老人，慌忙上前搀扶着。他是没上几年学，但眼前这位三爷是他上学的老师。
老教师心善，瞧不得娃子吃不着饭，当年自个混饭吃的时候，就属在他家呆得最多。这瞧见了，只是要上前恭候着。更何况...
“俺三爷，小梦没来？”新郎官小心得搀着老人进了里堂。
“唉！他身体不好。尤其是过年烟气大，他受不了烟气儿。”老人说起自己的小孙子也是心里发愁，但见娃子想让他坐里堂，还是摆摆手。
“我做外面就行，也能跟你五爷他们说说话，里堂应该你俩亲戚坐。”说着，便向旁边的老兄弟们吆喝了声。
临走时倒是想起了什么，多叮嘱了句“不管咋样，他俩都是当年你跪过的爸妈，应该请的。”
新郎没有回话，老人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哎，你们瞧过新娘子没？”村里年轻点的大娘缩着头，嘴里磕着瓜子在圆桌边和其它人叨咕着。
“那俺没看，咋又不是他那门的亲戚。哪能进里面瞧。”旁边的几个大娘顺手抓了把花生，剥着皮应和道。
“咱四爷的媳妇，就是佳依妈跟咱小李大娘进去帮忙过，她俩不是他妈那边的人嘛！昨个进去帮忙咧。”大娘吐了下瓜子皮，又跟着抓了把瓜子，继续说道。
“就说新娘子长得漂亮里很，双眼点皮咧，个子不高又瘦。”大娘比划着说道：“说还不是咱们这边的，是，是那个广西那边的。”
“广西。”一旁的大娘也接话道：“那不是俺三爹的儿媳妇那边的吗？！”说着又冲对面坐着的老人说道：“三爹，新娘子是广西那边咧。”
“嗯？”老人有些耳背，反应了半晌又问道：“是广西那边的？新娘子啊？广西的啊？”说完，又想了一会儿说道：“小梦他妈那边的啊。”
“就是咧。俺小李大娘还说人长的精巧，双眼点皮咧。”磕着瓜子的大娘接着说道。
“那边人瘦，还矮。”老人回想了半晌继续说道：“小梦他妈还在的时候，就又瘦又矮的。咋吃都吃不胖，生小梦那会儿受多大的罪哦！”
“是的哦！听说那会儿小梦还没满月。”另一个大娘接过话。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说道：“早了一个月，刚出来的时候小得捉急。都以为要养不活。”
“是十月，应该是十一月生，十月就生了。当时是一月咱三叔待的戚，十月当时我跟俺娘在那边南大沟那边染的红鸡蛋。”一旁的大妈连忙抢话道，说着还指了指当初那个南大沟的位置。
“就是咧，那时候咱们都是要染红鸡蛋，现在都是送吃的喝的。”磕着瓜子的大娘岔开话题说道：“现在人家专家都不让染，说吃了不好。”
“听咱四婶闺女说，那红鸡蛋就是不好，说对身体不好。她是医生，大学生毕业咧。”几个大娘又开始叽叽喳喳得讨论旁的。
老人们则相互就近之间说着话，讨论着地里的收成。
“新娘子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底下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们也连忙抬头打量着，就连几个小子也站起身张望着。
双眼皮，皮肤还算白皙，眼窝微凹，五官精巧，看着就不像这边的人。
底下几个大娘们细细打量着总觉得，这眉眼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原本端坐的老人看着台上的新娘子，却沉默了。闷头喝了杯酒，却没再说什么。
坐在旁边的老兄弟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看到老人这幅神情，又瞧瞧台上的新娘子却都明白了什么。
“跟小梦妈有点像，她们那边的人应该都是这样。”一旁的老太太扯了下身旁的大娘们，提醒说道。
“哦，怪不得！”恍然大悟的大娘们重新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
小梦妈走多少年了，当初小梦出生没多久就不行了。怪不得大家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倒是坐在旁边的新媳妇小姑娘们却有些恍惚，明明自己可没见过那个小梦妈，但为啥也看着那么眼熟呢！可看看周围的婆子们的神色，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老人没吃几口，便匆匆离了席，说是担心小孙子身体。
台上的新人卿卿我我，台下的众人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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