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清旧事（5）
事后的几日，意婉天天陪伴着皇上，终于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也更加觉得意婉的可贵。这天下午皇上刚刚离开前往御书房，太后曾经的贴身婢女翠儿求见，此时的意婉正端坐在椅子上喝着宫人为她准备的牡丹花茶，听到翠儿来了，她放下杯子。
“传她进来，你们都退下。”
翠儿进来后，就向意婉叩首道：“兰妃娘娘，你嘱咐奴婢办的事，奴婢已经办完了，你是否可以恩准奴婢提早离宫。”
几个月前，就是翠儿跟随刘公公一起来到意婉宫中，害死了未出世的皇子和如意，最后一干人等无一幸免，唯独留下了她。
意婉单独召见了她，到现在她都记得当时翠儿一脸惊恐的模样，而意婉只是淡然看她一眼：“我并不想要你的命，只要你帮我办事，我就以你侍奉太后多年为由，向皇上求情。”
不仅如此，她还答应翠儿，只要事情办成，她将赏她银两助她早日离宫。
意婉饮了一口茶，果然芳香馥郁，她悠然说道，像是问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确定不会有人怀疑？”
“放心吧娘娘，我每天都把您给的药一点点加入太后的茶水里，我侍奉太后多年，她早已把我当自己人来看待，对我没有任何防御之心，他人更不会起疑。”说罢翠儿又向她叩首。
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意婉的脸上舒展开来：“太后把你当自己人，而你却为了自己，毒害了最信任你的人，也罢，这都和本宫无关，这些银两你拿去，够你过下半辈子了。”
翠儿接到银子的那一刻，是那样的心满意足，这让意婉心生厌恶。
翠儿走后，意婉传了自己的表哥进宫，因为自己得宠，表哥在宫中也是平步青云。
“这个宫女，不留活命。”意婉对自己的表哥说。
第二天，翠儿就在回乡的路上，遭遇抢劫，身中数刀身亡，死前的痛苦不比当初如意少。
夜深人静，意婉独自坐在御花园中。秋意已浓，也或许冬天快要到了，在这深宫中，原来四季早已不知。如意在的时候，她总会提醒自己，热了消暑，冷了添衣。而如今在这金雕玉琢的牢笼中，意婉觉得自己真正成了孤身一人，她看着平静的湖边，喃喃道：“如意，小姐终于为你报仇了。”
她知道，孩子死了，如意死了，曾经的那个兰意婉也死了。
太后去世一年后，皇上封意婉为兰贵妃，又过了一年多，兰义海五十寿辰，皇上特准意婉回家看望父亲，这也是意婉进宫后第一次回府。
寿宴在晚上举办，兰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本身就是大户人家，更因为意婉的到来，让一早知情的人都想来一睹贵妃的芳容。
林煜城一家也前来贺寿，他并不知意婉会来，而当他看到人群拥簇中的她，那一瞥一笑，雍容华美，灯火阑珊处，并不遥远，却沧海桑田。
意婉仿佛意识到有人在一直看她，转过身来，四目相望，隔着人海，隔着无数的前尘旧事，她对他微微一笑，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三年来，多少个辗转反侧的日子，他的名字都在她心上，午夜梦回，写了多少封无法寄出的信给他，都犹如石沉大海般。
意婉穿过人群来到林煜城身边，林煜城夫人赶紧带着两个孩子行礼：“贵妃娘娘吉祥。”
一句贵妃娘娘让林煜城顿时醒悟，如今的他们早已今非昔比，他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这般炙热和眷恋，如若让旁人看到，怕是要生出许多事端。
“微臣林煜城，拜见贵妃娘娘。”
意婉对孩子们温婉笑道：“快请起。”说罢又转向林煜城：“方才听家父说起，将军今年新添幼子，在此恭贺。”
林煜城低下头，不敢去触碰她的眼神，低头道：“谢娘娘，臣等还要去向兰老爷祝贺，就先告辞。”
意婉点头示意，林煜城便携妻眷离去。
宴席过后，意婉一个人来到家中花园，明日就要回宫，她不禁有些伤感，再回到故地，眼前的风景依然如旧，而她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意婉不禁自问，景色会不会比人心要更久远些。
“意婉。”突然她听到有人在背后轻唤她，这样的熟悉，她不敢转身。
看到意婉没有回头，林煜城有些窘迫，刚才的那句“意婉”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让他觉得有些失礼：“贵妃娘娘，微臣刚才情急之下，失言冒犯，还请娘娘见谅。”
意婉侧过脸庞，眼神飘向远处，此情此景，物是人非。
“将军为何此时还在府中？”
“微臣……”林煜城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眼前的这个是当朝的贵妃，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可他却忘不了，他想见她，明知是错，可这一眼是他三年来的想念煎熬。
意婉见他不作答，便又侧身轻声问道“将军这些年，过的可好？”
林煜城低头沉默，想到往事种种，此刻唯留叹息：“知道娘娘在宫中承恩受宠，万人之上，臣就安心，娘娘好臣就好。”
“如果再给将军一次机会，当年可会带我走？”意婉说出这句话，眼中盈盈含泪。这么多年了，即使宠冠六宫，这个心结始终未放下。
林煜城看着眼前的她，一丝心疼在眼底稍纵即逝，眼中不敢带有任何感情看着兰意婉：“意婉，如今的生活对你对家人都是最好的。”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不爱，只是不敢去爱，不敢去想，因为他的生命中不止有爱情更有责任。
他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他抱她在怀里笑言：“意婉，我想娶你过门。”那天兰花开了满山，只为博她一笑。这三年浮浮沉沉，像是半生这么久，意婉低眉浅笑尽是释然：“和将军此生无缘，只愿将军后生一切顺遂如意。”
随后两人道别，只是都没料到这次的会面竟掀起了后面的血雨腥风。
两日后，意婉回宫，皇上亲自迎接。看到皇上的那一刻意婉竟想原谅他，也许当时的他真有自己的难处才会舍下他们的孩子，她想就放下过去吧，所有的过去。
大雪再次降临紫禁城的时候，意婉在殿内陪着皇上下棋，正值尽兴中，她突然捂着胸口，转向一侧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快传太医！”皇上扶着意婉，忙遣人端茶给她漱口，可茶到嘴边，意婉却觉得难以下咽：“臣妾有些恶心喝不下。”
“恶心？”皇上恍然大悟，大笑起来：“莫不是兰妃又为朕怀有龙子，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太医慌忙的赶来，为意婉把了脉，果然是喜脉，但是太医回禀的神色却异常恐慌。
“兰妃有了身孕是好事，你为何支支吾吾？”皇上有些不解的问他。
太医在地上磕了一头：“皇上，微臣有要事禀报。”
皇上跟随太医来到旁侧的书房，果然如太医所料，他的话让皇上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皇上的额头青筋暴出，满脸的惊愕：“你说什么？你胡言乱语，信不信朕可以摘了你的脑袋。”
太医惶恐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兰妃的确是有三个月的身孕，而兰妃回宫的那一个月，正是微臣陪着您在热河行宫调理身体。”
“这不可能！”皇上难以置信的摇头：“朕什么都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她怎么可能会背叛朕！”
三个月前，正是意婉回家的日子，皇上接她回来后，晚上并没有留居兰心殿，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去了热河，其实多等一天，不过是为了多见她一面。皇上的眼神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最终如灰烬般绝然：“你出去，这件事如果泄漏，满门抄斩。”
“微臣遵命，微臣告退。”太医慌忙的连续叩首，随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书房只剩下皇上和徐公公两人，皇上斜了他一眼，徐公公赶紧跪下，双腿哆嗦着：“皇上，奴才跟随您多时，就是给奴才一百条命，奴才也不敢乱说。”
“你去帮我查件事情，看兰府当日寿宴，林煜城一家是否在其中，你亲自去。”此刻的皇上怒不可遏，紧握着拳头，如一头随时发狂的野兽。
第二日，徐公公从宫外回来，皇上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那一刻的心死，让他整个人被恨意和绝望覆盖。
“皇上，兰妃怎么处置？”徐公公问出此话，其实心里知道，妃子出了这等事情，除了死罪再无其他活路。
皇上思索了片刻，漠然道：“让她选择，亲手杀了林煜城，她依旧是兰贵妃，朕保她腹中骨肉无恙。若不是，从此世上再无林兰两府！”
皇后宫中，太医求见。
“皇后娘娘，微臣已按吩咐，把兰妃怀孕时日提前了一个月。”
皇后抚摸着手里的翡翠镯子，这是刚成亲时皇上送她的。
“太医可觉得我心狠？”
太医叩首在地不敢起身：“微臣不敢，娘娘做事自有道理。”
整个宫里都知道皇上把进贡给皇后的礼服给了兰意婉，一时间皇后成了整个皇宫的笑话。作为皇后她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宠爱别的女人，这是无法选择的，但是他不能这样无视自己！
皇后来到兰意婉寝宫，此前兰意婉几次求见皇上都未能见到。
“皇上不会见你了。”
“进宫这么久难道你不懂伴君如伴虎？”
“只要皇上觉得是，那便是真的。”
“真相？这个皇宫有真相吗？”
“林煜城和你一家的命运都在你手里。”
兰意婉夜不能眠，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皇后的话，这般两难，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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