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天
看来这破系统一天不训，就不记得我给它的教训了。
叶梅有些不耐烦地炸了眨眼，对话框乖觉地在倏忽间消失。
“是不是她妈妈又来找她麻烦了？”叶杨见她不吭声，拍了拍她。
叶梅回过神，看了一眼门口，将王高莲带人上门闹事儿的事说了。
叶杨听了脸色不大好看，闷着头不说话。
“哥，你真去卖过血啊？”
叶杨摆摆手：“过去的事别提了。”
叶梅还记得那些卖血导致一个村都得了艾滋的惨事，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以后别再去了，再缺钱也不行，那可容易生病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当时不是实在拿不出钱么？更何况，你嫂子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怎么能让她还呆在那个家里？”
叶杨这么说，倒叫叶梅放下心来。
别的不说，她这个哥哥对苏新柳至少是上心负责的。
那么苏新柳这一条线，走上离婚原剧情的可能性目前看起来不太高，就是发家致富的路子，目前她还没什么头绪。
上辈子搞的古典音乐，完全是一个看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上全靠从业者自身家底厚实的“表面光”行业。
不过，虽然她本人没挣过什么大钱，但父母亲戚们也有不少做生意的，耳濡目染，也算有些了解。
叶梅想了想道：“哥，其实我今天看着嫂嫂她妈妈来闹，我心里也怪不舒服的。这事儿，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先，有什么不妥的咱们再商量。”
这话一说，叶杨都乐了：“听听这话说的，你最近长大了，说话做事比你哥强多了。你且说吧，你哥我学习学习。”
自己这个妹妹，从来都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情不过脑子，下乡后也得罪了不少知青和老乡，惹了不少麻烦，跟苏新柳更是水火不容。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妹妹不仅做事变得稳妥有条理，甚至和嫂嫂的关系也大为好转，更是屡次三番地在外人面前维护苏新柳。
叶杨看在眼里，只当她是长大了懂事了，自是十分欣慰。
叶梅听他夸自己，不由笑了：“你该给嫂子在你们的副食品厂里找个工作，有没有工人编制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别让她呆在家里。”
“她现在也是要上工干活，也是有工作的啊。”
“我知道，但这工作不还是跟王高莲那群长舌妇们天天凑在一起？你让嫂子呆在家里，就是在田里竖了一个稻草人，那王高莲她们一人顶三百只麻雀，那可不就天天带人来烦？”
叶梅见他沉吟不语，接着趁热打铁：“嫂子性子又要强，那不就是天天烦天天吵？活嘛，活没少干，气嘛，气没少受——你娶她就是为了让她过这样的生活么？”
“可人家信任我，才让我当车间负责人，结果我转头推荐我媳妇儿去工厂，这不是走后门么？”
这年头虽说民风淳朴，但走后门这事儿压根就是深深地扎根于民风民俗，就不提不学无术还去当了工人的胡国宝，就说王高莲，都知道听了消息来试试路子。
没想到叶杨居然在这方面却格外的坚持，任她怎么说，都不肯松口。
叶梅还想着到底找个什么说法，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新柳端着酒走进来，手上还捏一截腊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腌的。
“说什么呢？”她一边将酒倒出来热上，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叶杨。
叶梅先人一步道：“我哥说，嫂嫂你这么能干一个人，呆在家里怪可惜的，他们厂回头要是有食堂，还想去替你说说呢。”
“真的吗？”苏新柳立即转过身，两眼盈盈满是笑意，期待地看向叶杨。
叶杨本想一口回了叶梅，却没想到苏新柳听到这个提议如此高兴，一时心里又踌躇起来，不忍拂了她的意。
“我先帮你问问，成不成我也不好说——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说着瞪了一眼叶梅。
叶梅可不管这许多，她心里盘算得好好的。
还没改革开放，餐馆是开不起来的，但若是早早地能找个食堂干着，日后改制时也算有些经验，还能叫苏新柳离她那些个极品亲戚远一点。
再者，他们俩若在一个厂里，大家伙儿都知道他们是小夫妻，虽然多少会有些言语压力给到叶杨，可也是个无形的舆论压力，日后就算那新嫂嫂打他的主意，也顾忌些。
至于接下来，那就得看苏新柳自己的本事了。
因为这回回来，兵团其实只放她回来一周。让她收拾收拾东西，这些天就直接搬去兵团宿舍。
这是吴书记的意思，一来省得来回麻烦，二来也担心她留在知青点，去找藕沙洲的那人。
她一番打算可算是多虑，天底下根本没什么能拦得住她。
那天在院子里，一听说这几日文复歌他们都在葡萄园里干活儿，除了许队长没人盯着，她之后去了好几次，没想到几次都失望而归。
离开前最后一天，她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往葡萄园去。
没想到走到半路下起雨来，乡间土路泥泞难走，她又没有带伞，一步一摔地被困在田埂土路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人哪，到底为什么要进化出直立行走？
叶梅再一次跤摔在泥坑里时，忍不住无语问天。
天没回答她，但头顶上忽然多了一把伞。
抹了一把被雨淋湿的脸，她看清了打伞的人。
“maestro！”她不禁叫了起来。
文复歌撑着伞，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泥地里捞了起来。
干了多年的活，他的掌心有些粗糙，手臂却十分有力。
“我送你到水井那里就好走了。”文复歌指了指雨幕伸出的一个小灰点。
“您怎么会在这儿？”
“……”
“那天您回去，后来没有事吧？”
“……”
“我的黄桃罐头还没吃呢，我托我哥带给您？”
“……”
“您知道吗？那天我在我哥家里见到您，感觉我自己就像是……就像是达西忽然在家里看见伊丽莎白！一晚上都没睡好！”
“……”
她一路上跟自己这个难得一见的偶像说个不停。
什么知名指挥家，什么艺术总监，在文复歌面前，她就是一个小学生。
两辈子积累的崇拜和尊敬总算有机会对他亲口说出，怎能不叫她激动不已？
虽然文复歌一路上一言不发，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但偶像为她撑着伞这件事，已经足够叫追星成功的叶梅心神激荡了。
她甚至希望这条泥泞难走的路能够一直延伸到天边去，如果可以这么一直不停地在雨里走下去。
她想告诉他她是如何在他的影响下走上了指挥这条路的，想与他分享她与bpo第一次合作指挥布鲁克纳的时候从他那里“偷师”了多少。
甚至想问问看，这辈子，她有没有机会和他合作。
“……所以，如果十月份在县里的演出顺利的话，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听到这句话，文复歌终于有了反应。
他停下脚步，雨伞向她倾斜，他自己大半个身体留在冷雨里。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么？”
“我当然知道，我……”
“你不知道，你这是自我感动。”
叶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从自己倾注了一腔热情的文老师口中说出的。
“我自我感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警告你，不要做出格的事。”
自从知道文复歌存在于这个世界开始，她没有一刻不幻想着正式成为他的学生，他的朋友，他的助手。
她从未与他正式合作过，在她的幻想中，他或许很严厉，或许温柔但高要求，然而没有一个幻想里，他会如此冷淡，声音比这场冷雨还要冷。
“出格的事？您难道愿意一直留在这里？您不属于这里，maestro……”
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用怎样的方式试图说服他根本不会有问题，文复歌都冷冰冰的不为所动。
直到他们走到水井边，文复歌都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您就打算这样一句话不说就打发了我么？”
他看了一眼叶梅，把伞柄交到她手里。
紧接着，他俯下身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然后蹲下来，用干净的井水把她小腿和脚上的淤泥冲掉。
他蹲在她的脚边，在雨幕的保护下，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那天救了贺老，我很感激。这几天是我有意避着你，我的事请你不要掺和。”
文复歌站了起来，一双温润的黑眼睛望着她。
“因为这里没有什么maestro，只有老文。”
“陈政委，这检举信……”
“什么检举信？”陈政委瞪了吴书记一眼，“她人来了么？”
“来了，东西都搬进宿舍了，我叫宋玥跟她一起住，顺便带带她。”
“等她安顿好了，让她来一趟。”
“报告！”
“请进。”
“陈政委，您找我？”
“谁跟你嬉皮笑脸的？把门关上。”
刚换了一身军装的叶梅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回身关上门，却见陈政委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摊在她面前。
“尊敬的兵团领导，您好。我是红星知青点的一名知青，想向您举报一则关于我们点知青叶梅的违纪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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