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霹雳

回到书房里，司游龙才觉得双腿都是软的。范祈萱奇道：“怎么回事？“

        司游龙战战兢兢地与范祈萱道：“小姐，游龙怕是不能参加科考了……“

        “别胡说。洪让宜怎么你了？“

        “洪公子……强要奴去洪家……“司游龙道。”公子自有一套说辞，说奴本是他家在逃的舞优。“

        “天大笑话！“范祈萱冷笑。”无稽之谈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如你真的失忆之前本确是他家舞优，可你如今已是我家的范游龙，日后还将是女进士，焉能被他诓了去了？”

        司游龙捏手指，终是踌躇。

        范祈萱放下手中的纸卷，走到她跟前：“你给我记着，天底下无论你多么聪敏多么学富五车，只要你生了女儿身，自然有人将那些你内在无比闪耀的东西看作一文不值、只要你做个肉身架子，用来悦目娱耳。原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跑出生天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朝廷数十年前设了女户，女子可以自立门户；到如今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出路日比一日宽阔。你既不爱洪让宜又没有心思嫁作人妇，怎能轻易屈就？再者，破天荒的机会，你是要轻易放弃了么？”

        司游龙听罢如遭了个霹雳，震得久久不能言。

        “我问你，你是想着嫁了洪让宜，还是去考试？”范祈萱问。

        “嫁人，还是考试？”范祈萱又问。

        “小姐……”司游龙终于开腔。“可是做女子的，终是要嫁人的；洪公子若是拿奴这等事情去说道，奴还有什么脸面去面见未来夫君呢？”

        未来夫君——她说出这话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就张顺顺这样的榜样之后，她还是期待着一个夫君。难怪当年爹把她送了给张家抵债嫁了人，她也并不觉得是应该力争到底的不平事。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是的就算她逃了，诈死逃了，她还是想着终有一天是要归顺到男子羽翼之下——并无不妥。小腹又在隐隐作痛，她勉力让自己站稳。

        “你的未来夫君，那是少年进士、皇亲贵胄、卧龙凤雏！自己将自己看得那样低。”范祈萱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菱花镜前。“你看看镜中的自己，那是按捺不住的灵气四溢。自从在道院中见你，我便觉得你是可造!之才；再看年岁，你不过和我差不多大小，将来年月久远，万事可为。怎么就将自己当作是区区他人妾呢！”

        “我没有！”司游龙急道。“我没想着做他妾室，我没想着嫁他！”

        “那就对了!”范祈萱松了一口气。“咬定青山不放松，他要来便来，谁怕他不曾？”

        司游龙懵着点了点头。范祈萱似是松了一口气，软软地坐在贵妃榻上：“这就好……”

        “只是，小姐。”司游龙艰难地开口。“你为何却愿意嫁了吴家去呢？”守这个望门寡，与她方才所言相比和其讽刺！

        范祈萱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我不比你，你无父无母无拘无束。我身后是范家上下一百口人。自强是做人的准则不错，负责，却也是立身之本。做得世家小姐，就要担起重责来。”

        “是什么样的重责要小姐甘愿与公鸡拜堂，守这一生寡？”司游龙恨道。

        “你放肆了。”范祈萱抬眼看她，竟是红彤彤的。“今日我们说够了。你怕也听了个明白，这几日你好好自个儿温习。我寻时间再来看你。”说着，竟然就此出去了。

        司游龙从未与范祈萱有过争执。这会儿说了个面红耳赤不欢而散，司游龙呆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去与她解释；却见有人将她拦在了书房里。那几个小厮道：“大小姐说了，不到小姐出阁之日，游龙不许出书房门。”

        五日。

        司游龙忙道：“我还要帮小姐打点……”

        “你也不必去忙活。”小厮道。“二小姐也有其他人服侍，大小姐的原话是，你需要在书房里待着即可。”

        她已无退路可言。如过说范祈萱有她的责任，那么司游龙也有她自己的责任——如何能辜负范祈萱的期许？她此时开始便不眠不休地在书房里呆着，读书、写文章、做诗、熟稔古今中外经典论著。心无外物，如明镜台；她慢慢自证她的菩提。

        到了第四日上，忽然范祈桑急匆匆地进了书房：“游龙你的禁足可解了，快跟我来，姐姐这儿正在绣房里出不来呢！得我带你去！”

        司游龙从书堆里探出头来：“桑桑小姐说什么？”真是乱说一通。

        范祈桑人小气性大，急得不行：“来了个京官大老爷这会儿在县衙里！说是要颁布重要法令！要县里有官职的、有头衔的都带了家小去！姐姐要出嫁在家里去不了，吩咐我无论如何要带你去！”

        司游龙讶道：“与我一介佣人什么相干呢？”

        “我不知，姐姐让你去的，爹娘也答应的！”范祈桑急道。“你快换一身衣裳，随了我去吧！”

        司游龙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了话换了衣裳梳了头跟了去。到了县衙，果然见山阴县中有名望的人家都到了；还有好些书院的院长，都来了。偌大的大堂中站满了人，就是曾、洪、范三个名门也不曾有座儿，好些人都在抱怨。司游龙垂手站在范祈桑身后，却远远感受到洪让宜那芒刺一般的目光。

        县正郭大人走了出来，道：“叨扰诸位，今朝廷特派大员莅临本县，特来宣讲朝廷新律……”

        “新律不是颁布了吗？”众人都议论纷纷。“不是还有御史巡按来监察了么？”

        郭大人环顾四周：“……新律的最后一条。有请——”

        众人纷纷噤声，凝神看着大堂深处。

        只见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赤色官服款步走出来。此男子面色如玉，双眼如点漆、双唇如点朱，端的俊雅风流。

        司游龙差点惊出一身冷汗。那位大人环顾四周，眉眼一弯：“有劳各位拨冗，本官乃刑部侍郎文冰镜。”那官道。“受领朝廷指令，来江南道各县宣布本朝《尚典》最后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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