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河

不知多久，司游龙神识缓缓醒转，却感受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束着被塞在一个逼仄的箱笼里；身边热暖，她又凑过去闻了闻，这香料味道知道是洪让宜，便想要叫出声来。同样被塞住嘴巴的洪让宜却凑在她耳边摇了摇头，又捏了捏她的腰。

        司游龙万分别扭，却会意地不再说话。

        外面有踱步的声音。

        “沉江？“蔡老爷不无惊讶。”你疯了不成？那丫头就算了，这是谋杀官家子弟！“

        蔡艳文懒懒然：“扔到江里，对外只和人说在客舍便病死了。“

        蔡老爷沉吟良久。蔡艳文仍娇声说：“他们二人不死终是后患。我们把郡里贼人势力都分到城外去，那些贼子还在达官贵人的客舍里行劫，这话传上京去，我们全家都得完了。“说着不由得咬牙切齿：”什么新律不新律的，这下每年里我们少了多少银子收入！“

        “假若他们二人真没打算告发咱们呢？“蔡老爷仍是下不了决心。

        ”那错杀几个又如何？那毫无眼力的洪家小子，连本小姐都敢怠慢，死了也就算了。“蔡艳文冷冷道。”就算是那惠融王来了，也等着引颈受戮！“

        箱笼里洪让宜拳头握得紧紧的。蔡大人久无声息。良久他才开言：“那丫头说有信，却也没看到。“忽地箱笼打开，有人拽着司游龙的手将她拉出箱子去。

        是个灯光亮如白昼的房间。有人将司游龙驾着，蔡艳文缓步上前，一把将她口中的布团拽掉：“丫头，你家小姐给你的信何在？“

        司游龙此时已浑身冷汗，却仍道：“那信是只给小姐友人的，任何其他人等都不能拆。“

        蔡艳文叹了口气：“地狱无门偏要硬闯。“说着，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几个高大汉子来撕扯她衣裳搜身。司游龙惊惧地叫喊起来，却也无补于事。

        箱笼中的洪让宜双眼被蒙，却愤然从箱中挣扎着往司游龙声音所在扑去，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

        蔡艳文冷笑道：“洪让宜你倒真是够无聊的，吾等艳质你不放在眼内，却关心这个小丫头子的死活。“说完，便冲着其他的打手使了眼色，令其上前去殴打洪让宜。

        蓦然之间，房间内灯火俱灭，一众人暴喝着破窗而入，见人便下刀砍去。蔡家打手忙扔下二人去战。

        蔡大人拉着女儿便要逃跑，却被一个贼人拦刀截下：“蔡大人怎么要走了咱们好好谈谈！”其他贼人趁势将蔡家的打手打死的打死、打伤的打伤。

        蔡府打手一番殴打已将洪让宜身上的捆绑打了个七零八落，这会儿他解开束缚，昏暗中匍匐着往墙角滚去；司游龙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他顺势一捞，将她也往墙角处拉去。

        蔡大人父女被擒，他愤然道：“我这群精将，都是江南西道上最精锐的猛将，怎么都折在了你们手下？”

        贼人一人狞笑着：“我们不过是些贼子，用点儿见不得人的暗器也不妨。”为首的人声音颇为熟悉，洪让宜猛然记起来是客舍中那搭话的书生。

        “蔡大人好的很啊，两头吃？”那贼首缓缓踱步，叩着手中的刀子。“银子你收得不少，我们却连郊外的客舍都呆不下去了。听说最近还要上奏朝廷搬救兵，将我们一网打尽？”

        那贼人硁地一声将刀子掷到地上，登时火花四溅：“你道我们上头没有人？黑白通吃，你挺美的啊？殊不知……”

        那人捡起刀子。

        白灿灿的月光从窗外射进来。

        “我们都快给逼死了，干掉个少尹又如何？”说着往前一走，在蔡艳文脖子上利索地一刀。蔡大人登时声泪俱下，怒吼起来；却等不及多言，也是被一刀结果了性命。刀子一扔，那带头的便道：“烧了。”

        贼人便都领命，把火把往四处点上。这时才发现匍匐在墙边的二人，那贼人便笑道：“可惜还有两个活口——这女孩儿倒是身娇肉嫩的。”说话的竟是那髯面的汉子。

        领头的贼人冷道：“莫生枝节，走。”

        贼人便种下火种，把门一闩去了。

        司游龙将衣服一掩，往窗户走去，只见窗外竟是百尺之高的望江台，台下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

        洪让宜也站到她身旁，望着江面，皱着眉沉默着。

        司游龙回身面向洪让宜：“敢跳么？”

        洪让宜讶然地看着她。“跳下去。”司游龙说着，开始撤下自己的衣裳；摸到贴身藏着的范祈萱的信函才停了下来。

        “有法儿。”洪让宜拆开自己腰上的香囊，里头竟有个皮的内胆。洪让宜将范祈萱的信折了又折封进内胆里；那边厢司游龙已脱得只剩最内层的衣衫，袅娜宛若神女一般。司游龙令道：“请公子除去外衣，剩下最贴身衣衫便可，否则，衣衫与风相搏，咱们跳的方向便左了。”

        洪让宜沉默了片刻，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奴从江里漂到了山□□院，对水性到底是懂得的。”司游龙又看了看四周的火焰，便道：“再不跳来不及了。”

        洪让宜便听言脱去衣衫，只剩贴身裤子一条，将腰带紧了又紧。司游龙盯着他的腰带，道：“奴先跳，公子瞧好。”便指了指窗台，又指了指江心：“务必在窗棂上蹬远了去。”又让洪让宜记住她跳出的姿势。洪让宜一一记住，她才踏上窗台上。

        迎着朗月，只有火焰与风声猎猎。

        她的命是范祈萱救的，舍生取义的道理她明白不过……

        猛地她一蹬窗台，往前方跃去，如绷紧的箭刺入江中，泼剌一声。洪让宜呆了片刻，也学着爬上窗台，望着司游龙入水的水花凝神。

        方才她在窗棂上单腿曲着跪着，望着明月，如水月观音一般。

        司游龙忽地冒出水面，冲着他招手。

        那女人真是游龙吧。

        洪让宜心中一定，纵身跃了下去。

        江水本只瑟瑟地映照着天上的月，此刻却捧出两个载浮载沉的人影。二人凫水靠岸而去，踩着泥泞往枯荷滩走。

        “你救宾儿的时候，不是不会水么？”洪让宜沉声道。

        “我原是会的，但洪府水道复杂，我又不会了。”司游龙淡道。

        “原来是大江大河，才能配得上你这条游龙。”

        司游龙勉强一笑，脚下却打滑扑了下去。洪让宜忙去相扶。司游龙却气若游丝地道：“我没力气了。”

        她声音本就娇柔，这下更让人陡生爱怜。洪让宜不知不觉地将她抱在怀里：“我抱你走。”果真抱起她来，往大路上走去。

        司游龙从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离死这般近。原来活下去并不是容易的事情——燕子教的。他堂堂官家少爷，沦落到卖身为奴，隐忍到这般年纪，是经历了多少才学会了要活下去这个道理？

        司游龙摸了摸脖子上那白玉小坠子。

        不知道此刻徐燕子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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