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猎物
写好了信，范祈萱把信递给司游龙：“快马今日也能到了。”
“大小姐……”司游龙捏着信犹豫地看着她。
范祈萱背向着她。“你想想看为何原王爷幸驾我们家，却让曾家来护送回京？”
“奴不知……”司游龙愕然。
“若是能和吴家攀上亲，还有转圜的机会。吴小公子是本科进士及第，又将要在朝中出任，朝廷怎么也多看我们一眼……”
“小姐，这……当真么？”司游龙惊讶地道。
“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范祈萱呜咽起来。
“小姐，可是你不中意吴公子，不是么？”
范祈萱转过来，眼眶也红了：“罢了，我中意的人乃是人中龙凤，除却他谁不都是一样么？反正我们这样，我也不需要再去肖想他了。”
大小姐意中人是谁？司游龙有些诧异。与她相伴数月，这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她的心里话。
“游龙。”她坐直了身子，“你还是去替我送一趟信吧，别人我不放心。且去院子里借一匹马——你会骑马么？”
司游龙摇头。
“咱们家马车也不够，不能这样出去。”范祈萱发起愁来。
这会儿，范祈桑刚从学塾里回来，打门口儿经过：“马车去哪儿？去玩？”
范祈萱把眼泪一擦，笑容可掬。范祈桑道：“我听宾哥哥说，宜哥哥说是今日要启程进京呢，我也好想进京去。”
范祈萱蓦地看向司游龙；司游龙听了个“宜”字已吓得一惊。
忐忑也无用，她妆扮一新，端的是个贵家小娘子，揣着范祈萱的书信和行囊往洪府去。司游龙进了范府还是第一次到街市中来；坊中静谧，而花卉掩映的脂粉铺子、茶肆都安静地营业着。但司游龙毫无心思，只想着范祈萱的事情以及等会儿要见到那魔王。
“小娘子，好巧呀！”不提防身边响起个惊讶的声音。司游龙抬头一看，吓得魂都没了。曾家优伶领队的大娘正笑着看着她。
“好一阵子不见，娘子怎么这般出色了？”大娘上下打量着她，笑得乐开了花。只见司游龙仍旧身段窈窕，眉眼出色温柔，只是妆饰、衣着都大异于前，肌肤柔腻澄澄有光。
“娘子真是，我念你好久呢，这么出色的人才，直是……”大娘拉起她手来亲亲热热地说话。“娘子上哪里去？”
司游龙说不出话来——绝不能说她已逃家诈死，进了范府做工吧？期期艾艾半日。那大娘也是机灵，见她衣着得体又是往洪府去的，笑道：“噢，娘子现在是要去访洪家哪位呢？”眼神又不一样了。“那也是顶顶好的，不过翁姑丈夫那边，可有什么说话没有？”
司游龙勉强一笑：“我要办事去了，大娘借过。”说完就走。
曾家大娘叫住她：“娘子，那日黄糖的钱不要了？”
司游龙叫道：“送大娘了——”
好个黄莺出谷的嗓子。旁的人听了，来和曾家大娘搭讪起来：“这女郎哪里的妙娘儿？身段嗓子都好。”
曾家大娘一笑：“可惜了是个已婚妇人……不过倒也不妨？说不定已经休离了？”眼珠子一转，就和旁人说起笑话来。旁人笑着说：“要是没有休离，这不就是犯奸了么？”
曾家大娘微笑起来：“说得是，这，只怕有得罪受呢。”
司游龙急匆匆走到洪府去，拜帖一递一说情，边到府里耳房候着去了。惊魂未定地坐下喝茶的当儿，那洪让宾溜达过来了：“小姑子，你怎么突然要上京去？”
“家里有吩咐的事情。”司游龙行了一礼，并不细说。
“这就奇怪了，范大哥哥不是马上要回来了么，你还往京城跑。”洪让宾狐疑地盯着她。司游龙岔开话题：“二少爷可是也随令兄去京中？”
洪让宾烦闷起来：“气人的，我哥要去办事儿，偏偏不带我！也罢了，这几日非要逼着我练琴，说是练不好回来打屁股。”
司随捂嘴一笑：“怕是要向京中赠琴的王爷交代呢。”
洪让宾无聊得很，忽然拉着她往书房里跑：“你帮我看看我这琴弹得如何！”
七转八拐地到了洪让宾的书房，司游龙苦笑：“小公子，奴怕是还得等马车……”
“急什么。”洪让宾说着把琴搬出来，放在膝盖上：“上次桑桑要听的鸥鹭忘机，我也在练着。你听听看。”说着抹起弦来。
司游龙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站那儿听着，魂灵中念着范祈萱的吩咐。进范府三月有余，十六岁的范祈萱素来在她心目中立了个爽朗正气不让男子的榜样；尽管正是青春年华，她也鲜有去管母亲念的婚姻大事问题——“哥哥还没婚配，哪里轮得到小妹了呢？”范祈萱全不应。
大概是传说中范圣辕的出世之范把范祈萱也感染得丝毫没有尘俗气，但是女孩儿又怎么能不婚嫁？司游龙十五岁上便嫁了张家去做媳妇了。尽管她如今孤身一人，但男女婚配阴阳和合岂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而范祈萱偏偏丝毫不想。
如今，第一答应去嫁不爱之人，第二又认了自己心中别有所爱。范祈萱如雷公电母布了两道霹雳。
“杵这儿做什么？”
司游龙耳根子倏忽便红了。洪让宜从她身后走到洪让宾跟前：“意境全无，鸥鹭乐也融融也是雅景，你现在这是两个喜鹊鸣翠柳！”
司游龙心儿嘭嘭然，但是闻言也不禁扑哧一笑。洪让宜眼睛转到她身上来，司游龙便又冻住了一般。
“你半点儿琴都不会么？这都听不出来？”
“洪大公子，奴不会的。”实话。
“你每日在祈萱跟前就讲故事，没了？”
她原只因会讲古，声音又过得去，才被范祈萱看中了；她每日给两位小姐念书讲古打发时间，斟茶递水做点细活儿，也已填满她日中的时间了。夜晚时分，范祈萱破格放权给她去书房，为的也是扩大她的学识库。范祈萱倒是惊喜于她聪慧，日常给她加小课，司游龙仿佛一个小小学生似的。
“过来。”洪让宜说。司游龙回过神来，才发现洪让宜打量了她半天，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是悠然盯着猎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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