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条毒蛇

　　顾大龙伸出手指弹去了任宇强肩头上的一根头发，笑着说：“你知道叫我一声龙哥，我当然拿你当弟弟看，不止是你，这里所有的人，你们都是我兄弟。兄弟家里有难，当哥哥的，怎么着也不能干看着。”
　　任宇强浑身变得僵硬，犹如正被一条毒蛇死死盯住的感觉，他勉强笑了一下，弯腰从桌子上拿起他应得的钱，多余的一张钱都没动。
　　任宇强转过头，尽量友善地笑道：“谢谢龙哥，我爸没事，就是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
　　顾大龙的小眼睛往下一眼瞄到了桌子上剩余的钱，顿时咬了咬后槽牙，两眼放着凶光。
　　任宇强感到顾大龙身上的凌厉气势袭来，心里戒备地一直看着他。
　　顾大龙不愧在外混了多年的人，忽然一笑，对着墙角处看不分明的几个人说道：“管好你们的手，都把刀亮出来干什么，没的丢我的人，强子是咱兄弟，都多少客气些。”
　　顾大龙拿起桌子上的钱拍在任宇强的胸口，“强子，从我手里送出去的钱还从没有送不出去的，说了帮你就一定帮你。”
　　任宇强没有去接这些钱，在愈发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冷声说道：“龙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个庸才，不堪大用，恐怕会坏了龙哥的大事。”
　　顾大龙轻蔑地把手里的钱洋洋洒洒都甩到了任宇强的头顶，眨眼间任宇强的脚下就满是钞票。
　　顾大龙见任宇强想要离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子，你知道我的左臂上为什么要纹一只蝎子吗？”
　　任宇强低头看了一眼顾大龙肌肉异常发达的手臂，在他的黑色短袖袖口处刚好露出一只蝎子的尾刺，色彩斑斓而诡异，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他的左臂上。
　　顾大龙自问自答道：“蝎子看着不起眼，可是再小的蝎子它也有毒，那是专要人命的畜生，你要记住我这句话。”
　　任宇强半天没有回应，顾大龙用冰凉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任宇强稍微转动了一下身子，低下头对着顾大龙恭谨地说道：“龙哥，您动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我，求您高高手，放我一条生路。”
　　顾大龙的厚嘴唇翕动着，轻轻吐出两个字，“好的。”
　　走出夜总会，任宇强一步不敢耽误，大步走上了大街，被夜风一吹，他才觉出后背上的衣服被汗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犹如那个魔鬼一般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后。
　　仿佛死里逃生一样，任宇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属于人间的自由的空气，将刚才在包间里憋在胸口的一大团浊气荡涤干净。
　　任宇强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好半天心情才平复下来，远远望过去，老段的诊所竟然还亮着灯光。
　　老段正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擦汗，门“哐啷”一声被任宇强推开。
　　老段抬头一看是任宇强，虚惊一场地说道：“是你小子，我还以为又是谁来包扎，这大半夜累死我了快。”
　　任宇强先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老段“哎哎”叫了两声，“电费多贵，感情不是你花钱。”
　　任宇强不为所动，先给老段倒杯水递了过去，“你挣钱不花，死了你一分钱也带不走，很少见你忙到后半夜的，是怎么回事？”
　　老段咕咚咕咚喝下一杯水，脸色这才缓了过来，“还能为什么，两伙小年轻吃饱了没事干，喝酒打架斗殴，那脑袋一个个跟血葫芦似的，流着血抱着头过来，我能看着不管么。”
　　任宇强站在老段身后，给他捏了几下肩膀，“你说你一个老头子，挣钱这么拼命干什么？万一哪个不开眼的，给你头上也来这么一下子，成血葫芦的可就是你。”
　　老段终于笑道：“去你的，我饿了，你饿不饿？去给咱俩煮碗面，方便面在橱柜里。”
　　任宇强二话没说，去厨房里打开燃气烧了一锅水，远远问道：“老段，鸡蛋我找不到。”
　　老段躺在躺椅上正闭目养神，眯着眼笑骂道：“臭小子，鸡蛋不是在冰箱里？我说了多少遍你总是记不住，要是那个姑娘，说一遍你保准记得清清楚楚，哼！只剩两个鸡蛋了，我今天得记着再去买。”
　　任宇强嘴里嘟囔着，“还不到七老八十就唠叨成这样，怪不得你儿子不愿意回家住。”
　　任宇强和老段坐在马扎上围着小桌子，唏哩呼噜吃得正香。
　　老段用筷子在碗底一捞，看到两个荷包蛋都在他碗里，抬起头对着正低头吃面的任宇强眼神温暖地笑了笑。
　　老段皱着眉头，端起碗把两个荷包蛋都拨到任宇强的碗里，貌似嫌弃地训斥道：“你也知道我是个老头了，给我吃这么多鸡蛋干什么，怕我胆固醇不够高？你小子，把锅里的面都吃完，吃不完你就别走了。”
　　任宇强嘴里正嚼着一大口面，眼神委屈地看着老段，三两下把面咽干净，才说道：“你个老头不识好歹，吃就吃，你再有一锅也不够我吃的。”
　　老段吃饱了放下碗，一直看着任宇强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所有的面，笑道：“这才是小伙子家的吃法，能吃是福，多少难事都扛得起来。”
　　任宇强刷干净锅碗以后想走，被老段一句话拦了下来，“小子，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出了什么事。”
　　任宇强背对着老段，固执地没有回头，声音里很是疲惫，“他说他是蝎子，我看他是一条毒蛇，冷血动物，缠住人就不放。”
　　老段心里多少猜到了一点，“毒蛇咬人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要我做的事，本就是一条死路，我一直没答应他，他就盯着我不放。”
　　老段叹了口气，“小子，知道他是冷血动物，干嘛不离他远远的，再换个工作吧。”
　　“老段，那地方来钱快，你不是不知道，我得给我爸存下点钱，万一他……，我不至于连救他一命都没本钱。毒蛇很厉害，我再换工作都是白搭，逃不出他的手心。”
　　老段将手搭在任宇强的肩膀，“小子，你老爹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报，这辈子得你这个儿子？我要是摊上这么档子事，我儿子保管早跑得没影了，还指望他管我？”
　　任宇强这才转头看着老段，任宇强的眼神里布满了红血丝，“那就是我上辈子造了很多孽，这辈子才半点父母亲情都没享受过，除了你，谁还拿我当个人？”
　　老段笑了笑，“是人还是鬼，全看你自己的造化。有时候一个人快要掉到悬崖底下，靠一口气强撑着，此时若是有人使劲踩一下你的手，你身不由己松开手就摔个粉身碎骨了。小子，我可是一直在看着你，人间的路再难走，但你不能踏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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