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戒指
挂断电话后，陈与川躺倒在老板椅上，盯着自己手指上的素戒看了许久。
早上刚到公司的时候，他还被徐秘书调侃说，不愧是戴了戒指的男人，感觉气质都不一样了。
是啊，是戒指。
一枚戒指。
这是一枚内圈雕刻着字的银质戒指，上面的花纹很特殊，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做好的，也不知道时寻之什么时候准备的，他明明没问过自己指围，戒指却成功地套了进去，大小也刚好合适。
在陈与川看来，戒指代表着身份被定义，代表了权利、责任和义务，它所被赋予的价值远远大于它本身，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人，而变成了某人的谁。
这还是陈与川第一次从别人那儿得到象征身份的东西，他从前就向往被赠予一些附有特殊意义的物品，莫名喜欢这种被不可见的东西约束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个能够被归属的地方。
可惜，前世给家人和…一些朋友送去的饰品都没被好好珍惜过。
不过好在，现在不一样了。
但是，想到这里，陈与川又莫名有些烦躁，因为时寻之把这枚银戒指给他套上的那天，什么都没说，所以，这到底算什么啊？
而且，明明他才应该是负责出资的一方，却莫名被对方截取了先机，想想就有些不爽。
说来，这还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刚进摄影棚的大门，陈与川就迎面撞上了负责和他交接汇报的小丁，对方本就是个容易焦虑的性子，此刻更是额头冒汗。
“老板。”
小丁看上去很是心虚，低垂着头，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陈与川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过了好一会儿，小丁才下定决心，战战兢兢地交代了真相。
“今天负责拍摄的那个男模特，他不愿意来了…”
这种情况很少见，陈与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讶异，“为什么？”
“说是对薪酬不满意，那边的意思是要加价，不然不拍。”
沉默了半晌，陈与川面无表情道，“要加多少？”
“加…。”小丁咽了口口水，“加百分之二十。”
“真是狮子大开口。”陈与川嗤笑一声，“临时毁约？有这样的先例？”
“平时是没人敢这样干的，但对方…这个人当初是王早达推荐过来的。”
其实，陈与川并不属于小丁的直系领导，来这里也只是临时起意。平日里两人很少有机会接触，但小丁听说过关于对方的传言，说陈与川这人手段雷厉风行，为人却比较温和，可生起气来是一等一的可怕，而他的沉默，就是发火的前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陈也川一眼，补充道，“定下来的时候，还没出那事。”
王早达…
自从他打包行李离开公司之后，陈与川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他觉得有些好笑，竟然有人拿前程陪他开玩笑，看来这人真是对王早达是推心置腹啊。
陈与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想拿这个来威胁我？”
小丁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次注意点吧，这件事你考虑的不周全。”陈与川没再为难对方，摆摆手将他放走了，“模特的问题我会解决的，你先去督促工作人员把其他东西准备好。”
小丁这才如获大赦地松了一口气，“好的！老板。”
他跑远了，陈与川则站在原地，斟酌起了利弊。
如果今天真的给对方加钱，换份合同签，当作无事发生过，那就等于开了个相当坏的头，以后谁都能来这一出，岂不是乱了套？他当然不能放任手下的人这样胡来。
可如若今天这广告拍不成，又会严重影响到业内的信誉，公司刚开始进入这块市场，这无疑也是一击重创。
就在这时，陈与川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名字，他没有犹豫，立刻给孙骁周打去了电话。
那头接得很快，应该不在忙，孙骁周调笑道，“陈老板今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自从上次帮了对方忙之后，陈与川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的变化，他笑道，“你就别埋汰我了…”
寒暄过后，陈与川讲完事情的大概，孙骁周皱了皱眉头，“胆子可真够大的，都欺负到我哥们儿头上了，等着，我去打通电话。”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后，孙骁周就给陈与川回了通电话，“这广告已经向上头申报好了，要的急，你可以临时换人拍，但如果得到的效果不好的话，还是得赔偿点钱意思意思。”
他语气里有些歉意，“你也知道，谁都不能先开这个坏头，不然以后就乱套了。”
“行。”陈与川点了点头，“多谢，帮大忙了。”
“哎，小事，应该的。”孙骁周笑得爽快，“下次再赏脸一起出来喝酒啊，有个新项目想和你合作。”
“一定。”
那头挂了电话，问题却并未完全解决。
虽然模特的人选得到了宽限，但甲方的要求不能忽略，短时间内找到一位身高一米八五以上，身材协调，长相俊美的男性模特，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再加上这个点，附近车堵得厉害，不可能让所有工作人员等一个模特。
就在这时，时寻之发来了短信，说他已经到了，于是陈与川暂且抛下手头的事，跑去门口接他。
时寻之今天穿得简单，发型一如既往得有些随意，大概是上午都泡在实验室的缘故，眼底带着些倦意。
看到他时，陈与川突然想到了个主意，眼神都亮了，他双手合十，央求道，“时寻之，能不能帮我个忙？”
打了个哈欠，时寻之有些不解。
添油加醋地讲完了事情的大概，陈与川摇着他的手臂，“求你了，你也不希望我被欺负，对吧？”
或许是四下无人的缘故，陈与川说话的语气里有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娇气。
陈与川难得要求他做些什么，见他这样央求，时寻之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思索了片刻，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我需要做什么？”
被推到化妆间的时寻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一旁的妆造托着下巴打量了眼他，随后摇了摇头，“真伤脑筋啊，陈，您这位，恐怕只有身高合适。”
这位首席妆造师平日里只给一线明星服务，脾气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人很难请，但口味专一，喜欢某种特定类型的帅哥，所以当时请人的时候，下属不得不搬出了陈与川的照片，这也是陈与川亲自到场的原因之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闻言，陈与川也不恼，“那不是就要拜托您了嘛，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个实力的。”
“oh，陈，你嘴真甜。”kevin伸手拉了拉陈与川的袖口，“不知道晚上有没有时间邀请你共进晚餐？”
听见某人的轻咳声，陈与川轻笑道，“忘记给您介绍了，这位是我对象。”
虽然没出声，但时寻之的目光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从他们身上挪开过，于是，kevin不得不把自己的手从陈与川的锁骨处挪开，讪笑道，“那真是可惜了啊。”
到了约定的服务时间，他的表情比先前严肃的多，撩开时寻之额前碍事的头发后，kevin面色一变，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值得雕琢的美玉，他起初还以为是陈与川口味特殊，没想到倒是他眼拙了。
“darling，天呐，看看这皮肤，多么光滑，就是这黑眼圈，啧啧，真是糟践了这么一张完美的脸。”
“帅哥，少熬点夜，年纪轻轻的。”
“不过看这发量，真让人羡慕啊，平时都是用什么护发的啊？”
听着对方在自己耳旁近乎不停顿的评价，时寻之微微皱了皱眉，没开口说话，面色却有些不耐烦，陈与川忙轻握住他的手，试图借此安抚对方。
“他一般用我的洗发水，我一会儿发给您。”
见对方拿出了剪刀，时寻之眼神抗拒，他看了陈与川一眼，捏了捏他的手心，陈与川明白了他的意思，打算替他开口婉拒。
或许是单身有一段时间了，想到了先前的回忆，kevin突然有些羡慕他们，不禁感慨起来，“啊，你们两个光是站在一起就很配啊，天生一对，让我想起了我的初恋。”
他又伤感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也不能说是初恋啦，毕竟我只是暗恋，人家也不一定喜欢我，不像你们，感情这么好。”
陈与川不好打断对方说话，等着他抒发完感慨，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头发就不…”
时寻之却主动开口，打断了他的发言，“没事，剪短点也无妨，配合老师工作。”
“是啊，我可是专业的。”kevin得意道，“你就放心的在外面等吧，陈，我会把你老公完完整整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的。”
说罢，陈与川就被kevin的助理请出了化妆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等着未婚妻试婚纱的准新郎，多说几句被人嫌弃了，顿时有些无语凝噎。
明明是时寻之向他暗示，怎么反倒像是他做错了事？
事实证明，等待是值得的。
开门的第一眼，陈与川呆愣了许久。
额前的刘海被发胶固定，中分开来，露出少许光洁的额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实在勾人心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高挺的鼻梁下是被稍加修饰过的淡粉薄唇，白色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细，两条腿笔直又长。
只是，里头的衬衫原本是为其他男模量身定制的，放在时寻之身上就稍许小了些，最上方的扣子勉强才能扣牢，不过无伤大雅，看得陈与川直了眼睛。
不太习惯头发被剪成这样，时寻之难得的有些紧张。
kevin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是不是看呆了，陈？他简直就像马上要嫁给你的新郎。”
“我很享受这次的工作，但很遗憾，我不能陪你们太久了，我要去赶飞机了。”
于是陈与川与他握了握手，“合作愉快，一路平安。”
和kevin告别后，陈与川迫不及待地去看已经被拉去拍摄的时寻之，听着导演的连声夸奖，原本还担心对方表情太僵硬的他心里既羡慕又骄傲，感慨着老天爷真是偏心，也感慨着不愧是时寻之，就连演戏都能无师自通，演得这样好。
见老板没有扣他奖金的意思，小丁也笑得开心，“太好了，老板，这次能白捡个很好的案例。”
“哦对了，那衰男的其实早就来了，就等着你同意给他加钱呢。”
“他刚吵着要进来，被保安拦住了，一看就后悔了。”他嘿嘿一笑，“我和他的经纪人说了，既然签了合同，又不愿意赔付违约金，就直接法院见吧。”
“嗯，就这样办吧。”
陈与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前的男人，不想错过一分一秒，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穿西装的时寻之，褪去青涩后的他变得愈发性感，挠得陈与川心痒痒的。
导演一喊卡，陈与川就迫不及待地朝他跑了过来，他刚打算给对方擦汗，却发现时寻之向他伸出了左手，“你刚答应的。”
虽然不懂他想干什么，但出于对他的信任，陈与川还是照做了，他将左手乖乖交了过去，毕竟时寻之确实有和他说过：作为帮忙的条件，自己要无条件地听从他一个命令。
戒指就是在这时候戴上的，带着些余温的硬物太过顺利地套进了陈与川的中指，兴许是觉得，作为等价的交换，不需要告知缘由，时寻之什么也没说，他们身边的人却起了哄。
没人知道他们重逢都不到一个月，甚至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走完了所有程序，就差领证了，而这枚戒指，就是订婚的象征。
那一瞬间，陈与川不知该做如何表现，他并不感到十分奇怪，觉得戴上时寻之给的戒指是应该的，只是惊讶于对方的突然，傻愣愣道，“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会在没有人的时候给我。”
陈与川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众人正紧盯着他们看，脸皮厚如他也不自觉得红了脸，妥协地付了封口费，“小丁，晚上请大家吃饭，到时候找公司报销。”
“老板万岁！老板娘万岁！”
摄影师是专业的，抓拍的时机和角度都很好，两人凑得极近，照片里，时寻之侧目望着陈与川，眼神里满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柔情，陈与川则笑得没心没肺，比耶的手指上恰好戴着那枚戒指。
那时候，谁都不知道，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张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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