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顾女士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个认知在徐月久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已经逐渐加深。
但是等到新年第二天华灯初上，她迎着冬日冷风，裹紧大衣，踏进私房菜馆的大门，亲眼看到张阿姨，以及坐在顾女士对面的男孩子，徐月久才发现，以往对于顾月清的了解，还是太浮于表面。
她心里冷笑一声，一个用思念女儿的借口骗人来相亲的妈妈，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看到徐月久的身影，顾女士比以往更加兴奋地向她招手，但是徐月久却并不想认这个妈。
“月月，你来了，快坐下快坐下。”顾月清看到女儿，忙离开位置，来到徐月久身边要带她去位置上。
彼时服务生刚站在徐月久身边，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取下墨镜，问她有没有预约，见到顾月清热情洋溢的样子连忙闪到一边。
徐月久看到那母子坐在大厅里的位置，一双秀眉顿时蹙起，她不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坐着，即使环境清净也不能让烦躁减少半分，更重要的是她总感觉会碰见熟人，还要象征性地营业，实在是令人不快。
顾月清也不是不了解她的性格，看到女儿不佳的脸色，凑到她的耳侧小声说道：“位置是我定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回去说，在外面多多少少给妈妈个面子。”
行吧，徐月久也不会在外面给自己亲妈难看，只好率先大步流星地走到餐桌前主动打招呼。
“张阿姨好。”
女生在人前立刻挂上了标志性笑容，明艳动人的脸上显现的尽是乖巧懂事，她懂长辈们都爱吃这一套。
徐月久跟张红玲还是挺熟的，毕竟对方是顾月清十几年的老牌友了。
“你也好，月月都这么大了，是大姑娘了。”张红玲看到徐月久时，眼睛果不其然地亮了亮，胳膊肘私下悄悄捣了一下自己儿子。
男人的双手原本在桌下的手机键盘上飞速移动，全身心地沉浸手头的事情，丝毫不知道有人走近自己的身边，见状赶紧收起来。
李浮惊慌失措的双眼正对上女生微眯的眼神，颇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点头。
女生黑色大衣下是过膝的驼色长靴，墨绿色连衣短裙衬得盈盈一握的腰更加苗条，男人看到徐月久这幅模样很是惊艳。
徐月久却对这种欣赏见怪不怪，也不想主动搭讪，只略微颔首，浅浅地表示礼貌。
“人是大了，可一点也没听话到哪里去。”当妈的却没有在外人面前，给孩子留面子。
忽略女儿气呼呼的腮帮子，半哄半凶地把徐月久摁在自己身侧，顾月清也施施然在她一边落座，率先介绍道。
“这是李浮，你张阿姨家的小孩子，一直都在外求学，研究生刚毕业就进家里的公司帮忙，现在正在忙拆迁房的项目，本事可不小。”
“阿姨，您过奖了。”
名叫李浮的男人身穿淡蓝色的休闲衬衣，外面套着棋盘格子毛线背心，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上面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刚才的一点小插曲被他很快掩盖在疏离温柔的外表之下。
“李浮。”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对面伸在徐月久眼前，指尖修剪干净，一尘不染。
徐月久又挂上那副标志性笑容，轻握男人的手一下便放开，红唇轻启，莞尔一笑：“徐月久。”
李浮被女生这副模样蛊惑，忘记收回自己停留在空中的手，经张红玲提醒，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
年轻人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位置，服务员端上点好的菜，徐月久只顾吃饭，时不时冲着张红玲笑笑，剩下的时间沉默寡言。
没有当场走人已经给了顾女士极大的面子，现在又要她全程配合，实在是难为人。
饶是谁都能看出徐月久的心情不佳，好在顾月清一向是控场高手，看到老友越来越黑的脸，给无法无天的女儿发讯息：“再这样下去，你就辞职回家里公司上班，我去跟你爸说。”
要不怎么说，打蛇打七寸，知女莫若母。
这句话一出，徐月久眉毛微挑，立刻识时务地用公筷夹了一块清炖排骨，放在张红玲面前的小碗里：“这排骨味道不错，张阿姨你尝尝。”
张红玲对好友家这个漂亮女孩的殷勤颇为受用：“好好好，谢谢月月。”
有了徐月久主动活跃气氛，这顿饭接下来进行地果然十分顺利。
但是天不遂人愿，徐月久最讨厌碰到熟人的情况果然出现，这次的对象还是半个小时前刚跟她在私房菜馆门口分开的时闻。
男人宽肩长腿，一身挺括的黑色大衣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浅灰色的围巾松松垮垮系在脖子上，驼色的马丁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哒哒的声响。
如果仔细观察也不难发现，他身上的这一套和徐月久身上的是同一家高级定制品牌今年早春系列的衣服。
远远看着徐月久跟别的男人坐在一张桌上有说有笑地吃饭，男人黑眸微黯，鸦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喜乐，只有微抿的薄唇暴露了他烦躁的情绪。
他身后跟着的厉冉，感受到面前这座移动冰山的冷意，只遥遥一眼就知道徐月久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用手指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在二人之间打量，架着手臂准备看好戏。
时闻大刀阔斧走向包间的路上，出乎意料地在徐月久面前停下，一团淡淡的黑影笼罩在徐月久和她面前的餐具上。
徐月久只讶异了一瞬，便恢复了平日里淡淡的表情。
全桌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时闻脸上，徐月久极有眼色地站起身来，上身微微靠近男人，客套地跟大家介绍道：“这是我的老板，时闻。”
话音刚落，她垂在身侧的手上就传来不轻不重的痛感，在无人可见的视线盲区，时闻惩罚般在她小拇指上轻捏，似乎是对自己的出场简介很不满意。
徐月久猛地一痛，险些叫出声，但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只好忍气吞声，反手握住时闻的手，讨好般在他掌心里画圈，似乎是在撒娇。
“阿姨好，你们好。”只单单向顾月清和张红玲打了招呼，时闻就收起了话匣子。
但他又不可能当这么多人面给徐月久难堪，只顺着女生的话，轻轻点头致意，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徐月久白皙明媚的脸庞。
“久仰久仰。”
时闻的大名和他背后的家族在这座城市里无人不晓，在场众人站起身子客套几句之后，时闻率先带着厉冉告别离开。
徐月久如坐针毡，估摸着时总这时候在哪个角落里踹椅子泄愤，搪塞了几句顾月清，借着去卫生间的名义，匆匆离席前去寻找时闻的包间。
然而刚离开顾月清等人的视线还没几步，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拉进昏暗没人的角落，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来人极力压制自己怒不可遏的心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打劫。”
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气，徐月久紧张到砰砰直跳的小心肝这才放下来，捧着时闻的脸就吻了下去，含糊不清地说道：“宝贝，你生气了。”
时闻颇为享受这送上门来的美味，但是还不忘拿捏对方：“没有。”
这么多天相处以来，他早就明白徐月久的性格，越是说反话把情绪憋在心里她反而越心疼，有时候跟她直来直去，她反而还嫌弃你不够婉转。
有时候还爱耍小性子，总之难伺候极了，但是时闻甘之如饴。
“你一定是生气了，”徐月久在他的唇齿间作弄一番，紧紧地抱着时闻的腰，把脑袋埋在男人的怀里，声音闷闷地解释道，“不是我要来相亲，你也听到了，我妈说她想我了，谁知道她会这样呢。”
事情和时闻预料的差不多，没有什么隐瞒红杏出墙的狗血戏码，徐月久的委屈都挂在脸上。
时闻看着耷拉着耳朵的徐月久，没来由想起年少时家里那只犯了错的小猫，一面垂下高傲的头颅，一面又悄悄用眼睛打量主人。
果然，怀里的小猫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用脚一跺地：“我都知道错了，你怎么不赶快给我个台阶下呢？”
爽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徐月久才知道自己被时闻耍了，气得腮帮子鼓起，却因为不占理，只好双臂环着男人的脖子又一次投怀送抱，语气像春水一样温柔：“原谅我吧，下次不这样了。”
看着她黏黏糊糊的模样，时闻的心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索性就随她去了，只要没什么原则性错误，只当情侣之间调情，想得多反而啰嗦。
李浮去卫生间上厕所，正好路过这处角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笼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以为是哪对小情侣在这里寻找刺激，赶紧快步走过。
怕被人认出的徐月久一直屏住呼吸，等到人走，才敢透过时闻胳膊下面的空隙，好奇地询问道：“他看到了吗？”
看到了，反而省得她解释了。
时闻看着她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兔，不禁笑道：“无法无天的徐月久还有害怕的事呢？”
跟刚才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判若两人。
“哎，这不是给顾女士面子吗？”说完她仿佛又想起什么，目光灼灼地看着时闻，“你也不许生顾女士的气，她只是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等哪天见到你了，她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知道了知道了。”
时闻自问没有这么小心眼，但是他还不忘在女生鼻尖轻捏，状若无人地咬舌头道：“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轻饶。”
徐月久听到他放软语气，赶紧借坡下驴，诱哄道：“不会有下次了，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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