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容晏喃喃着说：“不太对。”

        娄萧问：“哪里不对？”

        此时，那场鸡飞狗跳的谈判已经散场多时，容华和其他快要疯掉的臣子被早早打发了却不肯善罢甘休，跪在娄萧寝居外不肯离开，不时高喊着“请陛下收回成命”“臣等要死谏”之类，容晏原本正沉浸于思考中，听此不胜其烦，抬手在寝居外落下一层隔音结界，任由一群裹着狐皮兽裘的大人在冰天雪地中嘶吼。

        听娄萧问他，容晏才回神，然后不着痕迹地回道：“能有什么不对。你不出去劝劝吗？再多跪一会，再冻出些毛病来，没得落下个昏君暴君的名声。”

        其实容晏刚才想的是临走时金乌赞普的眼神，平淡中微微有一丝担忧。但那不像是一个母亲担心孩子的眼神，更像是对未知事物的担忧，带着极不容易察觉的恐惧。

        再加上这些天的所听所见，容晏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而且，这隐情还与他自己有关。但又实在理不出头绪，沉思已久，不防头就低语出声。

        娄萧摇摇头说：“理他们做甚。不过是做做样子，全了忠臣义士名节。多冻一阵子，冻够了自然就散了。”

        容晏说：“你既然知道他们求的是个名节，就应该知道他们一定会把戏码做足。给他们个囫囵的说法，叫他们早早散了，岂不是全了两边的体面。”

        娄萧点头应下，却没有起身，而是看着容晏说：“阿晏，你若是不愿意我这样做，我是不会强求的。”

        容晏知道他这“强求”指的是什么，于是嘴角牵起一丝笑，说：“哪里是强求的。你现在在做的事就是我姐姐没做完的事。你圆了姐姐的功业，我又怎么会不愿意。”

        只是眉间眼角还是难掩些许遗憾。这福泽万代的千秋功业，本该是由姐姐完成的。姐姐本应该凭借足够的建树流芳百世被一代代人赞颂，而不是因为女儿之身被编排在稗官野史之中。

        娄萧还想再说些什么，容晏已经拿起桌上的面具戴上，说：“既然你不愿意出面，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说罢，拿起面具戴上，理了理衣袍阔步走出。

        有结界隔着，娄萧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想来容晏执政多年，自然知道怎么应付。

        娄萧也看出容晏有心事，但不好多问。无论曾经他们有多无话不谈，现在娄萧都没有资格对容晏的事多半分过问。他知道容晏有多要强，知道他不愿意苦大仇深。知道他可以优雅地面对满目疮痍的往昔，从容提起，轻轻放下。

        就好像，他苦苦守护的东西，他费尽心力追求过的事物，在他心中，从来没有占过一席之地。

        什么都无足轻重，包括王权，包括地位，包括曾自以为走进他心房的娄萧。

        他什么都不在乎。

        入夜。

        容晏摸出房去，轻车熟路的穿行在玄城中。他在这转了几天，早就摸清了玄城的地形与守卫巡逻的轨迹和时间。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不安，白天的事好像一根似有若无的细线，将他在北疆的所见所闻串联在一起。一种不可言说的直觉缠绕着他的心，他觉得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却没有一点思路。多年来身处高位玩弄权术捕风捉影使他异常警惕，从不放过心头的每一分异样。而今夜，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去探一探。

        容晏没有带面具。除了娄萧和容华，这里谁都不知道他是谁，反倒是面具会暴露他的身份。

        一路畅行，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容晏从容地闪到一棵挂满霜华的巨树后，躲开了巡逻的士兵。听着那一队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容晏了无声息地奔向早早就设计好的下一个落脚点。没想到突然感应到胸口处有一缕微弱的灵力波动。

        容晏一惊，刹住脚步扫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这时另外一队士兵也走了过来。容晏匆匆转回到树下却还是被窥见了。为首的士兵厉喝一声“谁在哪里”就带着一群人追上来。

        “老大，这里没人！”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个人影过来了，就在这树后！好好找找！”

        挂在树上的容晏喉结微动。

        “算啦老大，没人嘛。要是有人咱们兄弟不都能看见，走啦走啦，逛完这一圈就换班了，咱们回去吃酒去！”

        “就是就是”

        “……”

        容晏从树上下来，把一块玉佩从衣襟里拽出来。

        这是姐姐带了多年的玉佩，容晏十五岁时姐姐赠予了他。玉中有灵，姐姐去世后却没有认他为主，沉寂多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而刚才的灵力就是玉佩发出来的。

        玉佩扯着容晏的脖子，指着一个方向。容晏把玉佩握在手心里。

        他本来是想去北疆王的宫殿中看看，但按照玉佩指的方向，应该是离正宫不远的一座弃用的荒殿。

        容晏几番辗转，最后一掠，翻过高高的冰墙。

        果然，这里有人。一个穿着斗篷看不清脸，另一个只能看见一个背影，雪色长发散落肩膀，正是完颜云彻。

        容晏落地的位置恰好避过他们的目光，旋即找了个不会被月光照到的阴影处，心叹好险。

        再偏一点，一定会被两人发现。

        玉佩的反应及其激烈，散发出点点荧光，定定地指着那两人的方向。

        容晏把它按在胸口，轻微引动灵力安抚它。

        其中一人骤然回头，爆喝一声：“谁！”，一股强劲的灵力荡开。旁边那个戴斗篷的受了惊，也绽开灵力，搜寻是否有入侵者。

        两人的灵流在容晏的位置上重合，形成了干扰，恰好没有搜查到容晏。

        好奇怪。刚才灵力从他身边荡过时，其中一股让他觉得很亲切，和姐姐的灵力有些像，但又有不同，应该是完颜云彻的灵力。另一股灵力也是水属性，附带寒气，很纯澈，戴斗篷的人修为也应该不低。

        所以，玉佩反应这样激烈，是因为感受到了与姐姐同源的血脉吗？

        不对啊，若说同源，容晏的血脉与姐姐最相近，而且容晏也曾近距离接触过完颜云彻，也没见玉佩又什么反应……怎么会突然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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