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走出体育馆，众人这才发现田径场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集合了。
军绿色的方阵像豆腐块一样错落分布在跑道上，看得人心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那些已经换好衣服的人直接小跑过去，汇合到自己班级的队伍里。
沈嘉木想起刚才班主任说的话，急匆匆地跑去她的办公室，抓起剩下的一套迷彩服就去厕所换。
展开一看，才发现这迷彩服可谓是粗制滥造到了极点，尤其是他手里这套被所有人挑剩的。
衣服倒还好，皮带一扎，再往下一扯，看起来勉强算得上整齐。
就剩裤子是个大麻烦。
这最后一条裤子不知道是出厂的时候没被检查出来，还是在刚才被什么人扯过，外边裤缝的线头松松散散，苟延残喘地吊着两边的布料，好像轻轻一拉就会马上断掉似的。
楼下的集合哨声响了又响，沈嘉木不愿迟到太久，只得匆匆把裤子套上就往楼下奔去。
他想，自己的手工活向来是烂得要死，晚上回家以后让姐姐看看，能不能补一补。
6班的教官是个面孔看上去还很稚嫩的青年教官。
沈嘉木打了报告，他略点一点头，示意他从队伍最末端入列。
沈嘉木小跑过去，还没站定，就暗叫倒霉。刺眼的阳光照得他原本端正的眉眼全皱在一块，看得出他是真的心烦。
沈嘉木身旁站着的，是刚刚同样来晚了的林适。
沈嘉木一肚子怨气地走到他旁边站定，才发觉这个人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
身旁若有若无地传来一股子好闻的红茶和松木混合的香味。
靠，真骚包，军训还喷香水。沈嘉木默默地吐槽。
军训的第一天，无非是训练几个简单的基础动作。立正、稍息、摆臂、蹲下起立……
碍于身上这条看上去马上就要破掉的裤子，沈嘉木的几个动作做得束手束脚，战战兢兢。
摆臂的时候，老是被林适左手腕上的那支手表打到。
男生的手腕骨节上压根没什么皮下脂肪，次次都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于是默默地将自己的位子挪得离林适越来越远。
所有人正热火朝天地在太阳下晾着，远处走过来一队巡视的校领导。
其中几个平时爱和学生打趣的，显然和6班的好些个学生很熟悉。
教导主任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便大声地对那位训练他们的青年教官说道：“教官同志，你带的这个班，几乎全部学生都是我们禹城一中本部直升上来的啊。”
教官涨红了脸，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汗水从额头滑落下来，险些流到眼睛里去。
沈嘉木刚想着，不会吧，这也能得到特别照顾？
接着就听得教导主任继续说：“所以啊，娇气的学生那是很多的——请你加大训练强度，好好地抻一抻他们的懒筋！”
巡视的老师们纷纷附和，点着头走了。
教官得了令，转过头来大声地下口令：“全体都有，蹲下！”
所有的姿势中，沈嘉木觉得蹲姿是其中最累的一种。
腰背要挺直、左腿会被压得发麻，尤其是今天，他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那条烂裤子。
头顶上，那位教官还在絮絮叨叨：“真不是我要整你们啊。目前来说，我们班的表现很不令人满意。我想先蹲个十分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都别给我有小动作啊！——来，口令喊起来。”
“一、二。”随着少年们青涩的齐声，两步动作整齐地完成。
6班的方阵瞬间矮下一截。
沈嘉木的心里充满着完蛋了的情绪：刚刚蹲下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撕拉声响。
烈日下，全班都静静地蹲着，沈嘉木也不敢轻举妄动。
右边的腿侧传来凉丝丝的感觉，那是风，在往他的裤子里灌。
“怎么办，要不要站起来报告？不知道裂口裂得有多大。我该不会开学的第一天就社死吧？”“还是这种裤子破掉的方式，好丢脸啊。”“禹城一中的军训服质量竟然如此没有保障。”“靠，到底怎么办。”
沈嘉木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身旁的人忽然扑通一声向前一跪，肩膀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脸着地地倒下去。
沈嘉木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心道，不是吧，这么高的个子，身体竟然这么虚弱，那你刚刚还妄图竞争副队长……
教官连忙跑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林适低着头，没有说话。
教官立刻指挥一旁的沈嘉木：“这位同学，你赶紧把他带去医务室看看吧。扶得动吗？”
“没、没问题。”
身后的队伍里传来蜂鸣似的窃窃私语，被教官一声吼给打断：“都不要东张西望，继续保持好动作！”
沈嘉木觉得，肩膀上扛着的这个人，其实也并没有很重。
他原以为中暑脱了力的人会像麻袋似的死沉，谁知这人只是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话不说，脚下的步伐灵动自如。
装的吧？
阳光下，少年温热的气息喷在沈嘉木的耳畔。
刚刚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更明显了，闻得沈嘉木心猿意马。
他几乎都确信林适是装的了，但是没有戳穿。
因为林适靠在他的身侧，正好挡住了他裤缝破掉的那个口子。
医务室里只开了电扇，却天然有一种沉静幽深的寒意。
校医是个戴眼镜的白净青年，见有人来了，立刻掏出准备好的藿香正气水冲了上来。一见到他们俩的脸，立刻失望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转过头去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一边继续看他的海绵宝宝，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林适，你怎么又用这招？真不害臊。”
被叫做林适的男生一进到室内就解除了伪装，自来熟地带上了门，淡定地说道：“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说完也不理沈嘉木，自顾自地东翻翻西翻翻。
倒是校医笑眯眯地招呼沈嘉木：“随便坐，你要不先去里面的病床上躺躺？”
然后这位校医见到沈嘉木目瞪口呆的表情，还算有良心地问了句：“同学，莫非不舒服的人是你？”
“不是不是，我只是……”沈嘉木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你进去歇会儿呗。哦哟这个天气，热死了……欸，还是说你想要搞两颗龙虎仁丹吃吃？”
“不、不用了。”沈嘉木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又依言进了里室，终于得空查看自己的裤子。
幸好这种迷彩裤原本就做得宽大，站着的时候不怎么看得出裂口，只是一坐下来就尴尬了。布料垂挂下来，露出里面白皙的腿肉。
沈嘉木把裤子拉起来，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要一卷胶带来把口子黏上，就见到林适拿着一把剪刀和一卷针线走了进来。
“给。”林适朝着沈嘉木的裤子指指，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人的中暑果然是装的……沈嘉木悻悻地想着。
刚刚他就站在自己旁边，肯定也听到自己裤子裂掉的声音了。
又一个转念：这该不会是他听到自己的裤子破裂的撕扯声才故意装出来的吧？
他就站在自己的旁边，都不用低头，眼神一瞟就知道自己发生了尴尬事。所以故意装晕，然后顺理成章地让自己送他来医务室……
这么说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沈嘉木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跳得乱七八糟。
只是这人……有这么好心吗？
想着想着发现自己一直沉默太没礼貌了，赶紧说了句“谢谢”。红着脸伸手接过，然后开始笨手笨脚地找线头。
医务室的冷气开得很足，弥漫着薄荷和西瓜霜的冰凉气味。
外间时不时传来卡通人物搞怪的笑声。
而一旁林适不知道在做什么，一言不发的。沈嘉木也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只是跟他一样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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