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叶初跑回屋拿出之前叶父因为劳作受伤，而准备的药膏。
江允川缩回手，“无事。”
“这怎么能叫无事呢？伤成这样，”叶初想到刚才一同用饭时，江允川似乎也没怎么吃，一定是手疼得厉害，她不免觉得有些懊恼，语气也凶了几分，“伸出手！”
江允川一挑眉，失声笑了起来，还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过话，他乖乖地伸出手，任由叶初在上面涂抹。
赵序“蹭”地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味道好大啊。”
“什么味？”叶初不解地嗅了嗅，没什么味道啊。
“酸臭味。”
趁着公子还没扔白眼飞刀前，他率先端起碗出了门，“我去洗碗。”
窗外夜色沉沉，夜幕中挂着一轮明月，偶有淡淡微风，赵序立在门外，看着远处。
“擦擦吧。”江允川在不远处扔过一罐药膏，赵序徒手接住，发现是刚才叶初拿出来的那一罐。
赵序这才翻开手，掌心的伤口经水泡过，有些发白，此时擦上药膏，泛着刺痛，草草涂过后，沉默了一会。
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叶初没有跟出来后，小声问道：“公子我们何时离开啊？”
江允川的面容隐在月色中，隐隐绰绰，看不清神色。
就在赵序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
“再过段时日吧。”
叶初在屋里捣鼓着配方，她将清归分为两份，其中一份准备明天拿到酒馆去调酒，另外一份则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一早，酒馆一开门叶初便一头扎进后厨，调制着这款新的酒水“忘忧”，宋掌柜进来了好几次，一直瞧着叶初手里的清归，终于忍不住道：“这是从哪弄来的？”
还没等叶初回答，又自顾自地说：“这是你自己弄来的，酒馆可不给银子啊。”
叶初抬眼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接着调配酒水。
一直忙活到中午，叶初才终于抬起头来，抬起手中的杯子。
琉璃杯中的液体呈淡淡的蓝紫色，随着杯体的晃动流淌，如梦如幻。
门外的客人已经等不及了，从早晨开始宋掌柜就一直宣传叶初将会调出一款新式美酒，这酒不仅能缓解疼痛，还能强身健体。
众人听说纷纷赶来，一些还在其他酒馆喝酒的客人看到大家都往这边跑，连忙放下酒杯也跟着过来瞧热闹，一瞬间宋氏酒馆面前排起了长龙，宋掌柜更是想出一个办法，让伙计拿竹签出来请客人们排序。
而竹签的顺序则是按照客人出的银子多少而论，美名其曰为“首尝费。”
银子出得越多，则竹签顺序越前，尝到新酒的速度也更快。
一些客人本也无所谓多等一会，但当看到平日里与自己素有冤仇的人排在自己前面时，又听到宋掌柜一句“你甘心排他后面？”
不免怒从心底，连忙拿出银子扔到小二的托盘中，如此一来，后面的人纷纷斗气起来，一时间你推我攘，乱成一团。
伙计连忙跑进屋询问宋掌柜这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宋掌柜丝毫不为所动，觉得这样才能衬出他们酒馆的热呢，顾客为了喝酒都吵了起来，这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不仅让伙计别插手，还让他们去巷口再宣传一下。
因此待叶初将调好的酒抬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门口的客人排的整整齐齐，谁也不让谁，脸上都是不屑，而后面还没排好的客人则你推我拉，朝伙计的盘子里数着铜板。
叶初疑惑地看向宋掌柜，只见宋掌柜笑得满脸堆肉，油肚一颤一颤的，像一个人形的不倒翁，此时半个眼神也没给她，正亲自记着账本呢。
她又看向宋安，宋安为难地摇了摇头。叶初一阵无语，这还是酒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赌坊呢。
宋掌柜抬头看见叶初出来，连忙将手里的账本朝伙计怀里一扔，站起身理了理衣服道：“新酒已经调好，请大家按照竹签顺序依次品尝。”
客人瞬间涌了上来，纷纷端起叶初端出的酒水品尝着，有人端起便一饮而尽，因喝得太急酒水从嘴角涌出，他抬起手臂用衣袖随意一擦，便大喊道：“真是好酒，真好喝！我还要一杯！”
还有的客人上前端过一杯，便不再言语，小心翼翼地抬到桌旁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半眯，神情怡然。
宋掌柜朝叶初不住地递着眼色，示意她进去里面调酒即可，外面由他来招呼。叶初本想再介绍一下这款酒的功效，毕竟这可是她解锁新任务的第一款酒水。
可眼看宋掌柜已经将这款酒水看作他的门面，门外的客人也形态各异，都忙着喝酒，无暇顾及她的存在。
叶初不免有些失落，闷闷不乐地回了调酒台，开始机械化地调酒。
整个酒馆人潮如织，空气中弥漫着酒味以及回荡着客人互相恭维的笑声，以及宋掌柜扒拉算盘的声音。
“叶小姐，你调的酒很特别，叫什么名字？”
叶初一转头就看到靠在桌旁，低着头假装端酒的宋安。
她莞尔一笑，宋安是今天第一个询问这款酒叫什么名字的人，“忘忧。”
宋安“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嘿嘿一笑，“真特别，名字也特别。”
“要喝吗？”叶初递过一杯。
宋安连忙摇头，“宋掌柜看到我喝了这酒，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我可不敢喝。”
叶初皱起眉，“他一直都这样苛待你们吗？”
宋安想了想缓慢地点了点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道：“好歹有个住处。”
像是明白叶初还未问出口的话，他低着头自顾自道：“其实习惯就好，有些酒馆打得比这还凶呢，我没有家人，自然没人给我讨公道。”
说着他抬起头凄然一笑道：“不过没家人也挺好，至少赚到的银子不用分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花。”
叶初看着面前笑吟吟的男生，年纪也就和自己之前的邻居弟弟一般大，却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堵得慌。
“站那干嘛？还不赶快过来招呼客人！”
听到宋掌柜呵斥后，宋安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急匆匆地过去陪着笑脸让客人里边请。
叶初收回目光，本该是调出新酒的开心日子，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调酒是她喜欢的事，可今日做着喜欢的事却觉得无比难受。
客人熙熙攘攘如潮水般涌来，一直到天黑才慢慢撤去。叶初抬起头一看，觉得脖颈像凝固般僵硬，她随意活动了一下便酸麻得险些叫出声来。
应该没有客人来了，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用具，伙计们也无精打采地扫着地上的残羹。
突然门帘被人掀开，大家都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宋掌柜很快皱起了眉头，因为对方衣衫破旧，全是补丁，完整地方也洗得发白，像是一用力随时会破开，但虽如此却依然干净整洁。
她神色有些忐忑，声如蚊蚁，“我想买一杯酒。”
伙计们都装作没听到，宋安本想上前在被宋掌柜瞪了一眼后，想起鞭子的滋味便瘪着嘴垂下了头。
叶初刚收好用具，抬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她什么也没说，走到桌旁抬起一杯“忘忧”就走了过去，女子连忙伸出手，“我带了钱，带了钱的。”
她手无意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铜板便从指缝漏了出来，掉到地上，四散开来。
这下她更紧张了，蹲下身一枚一枚地捡着，有几枚滚到了附近的伙计脚边，一动不动。伙计嗤笑一声，并没有想捡的动作。
叶初并不意外，她将酒放到附近的桌上，全然不顾宋掌柜的脸色蹲下身一同捡了起来。
女子不住地道谢着，有人帮助自然捡得快些，很快便将四散的铜板归拢起来，女子认真数了数，这是她打听过可以在这里买一杯调酒的价钱。
叶初接过铜板，将酒递了过去。
“等等！”宋掌柜实在忍无可忍走了过来。
他伸手想接过那杯酒，叶初收回手侧过身，避开了他的动作，“上次你说那个婆婆没给银子不能喝水，那这次对方给了银子为何还要等？”
“这杯酒，”宋掌柜黑着脸，“是给陈先生的。”
“陈伯说了今天要来吗？”
宋掌柜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起来，“说了要来就是要来。”
“那等他来，我再调不就好了，现在这杯为何不能给客人？”叶初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伙计们都有些吃惊，叶初何必为了个客人得罪宋掌柜，一些伙计不免低声感叹她还是太年轻了，半点不懂变通。
宋掌柜嗤笑一声，也懒得再装了，“客人？这叫花子算哪门子客人？你看她这穷酸样就知道不知是攒了多久，才能够上我酒馆的一杯酒，你让她喝了这酒不怕拉低这酒的格调吗？”
他双手叉腰，唾沫星子飞溅地吼道：“让那些尊贵的客人知道她用过这个杯子，估计都会嫌弃吧，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一个伙计出声应和着，“就是，就是，这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叶初偏头一看，正是那天去收高粱的伙计，见她看过来先一瑟缩，然后又立马抬高了下巴。
桌旁的女子听到这话，气得满脸通红，双肩颤抖着：“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话？我虽然穷，可我衣衫也是干净的，你”她再也说不下去，双眼通红。
叶初出奇的平静，不似往日般愤怒，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一阵心累，“也就是说，无论她今日有没有拿出银子，你都不会让她喝这杯酒是吗？”
“那自然是。”宋掌柜觉得这个问题再愚蠢不过。
“所以你对待客人只看身份地位，别的都无所谓是吗？”
这一次，他没有立马回答，但沉默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地回答了。
叶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沉默地松开衣袖，走到门口，头也不回道：
“那我不干了，从今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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