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枝花
黑发的少年揪着斯库亚德的领子，眼神阴狠，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安出了事，斯库亚德，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另一方的男人垂着眼，没有挣扎，面上没有分毫的情绪。他能感受到对面少年那道视线如同烈阳下的火焰，灼地他喘不过气。
一旁的怀迪贝没有制止，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周围的海贼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方才只看到斯库亚德走到艾斯身边说了些什么，艾斯本就心情不好，他在看到斯库亚德的时候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安慰谁的笑容——然后艾斯便突然换上了一副比之前更加阴郁的面容，几乎要对斯库亚德大打出手。
马尔科刚踏上甲板时正好撞见艾斯松开攥着斯库亚德衣领的手，后者因为突如其来的泄力向后跌了两步。他插着兜和沉默着转身离开的斯库亚德擦肩而过，走到怀迪贝身边。
怀迪贝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马尔科依旧半垂着眼，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道：“两个幼儿园学生的矛盾根源？”
怀迪贝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后者也毫不示弱地反盯了回来，片刻后，怀迪贝率先收回视线，道：“没什么。”
马尔科看着水蓝发色的女人转身的背影，淡淡开口道：“斯库亚德知道了？”
怀迪贝没有回答他，但她的背影仿佛回答了些什么。
马尔科嗤笑一声：“艾斯是谁的儿子，关我什么事い。”他向前走了两步，还是一副懒洋洋的语气：“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安的失踪和斯库亚德有点关系。”
怀迪贝顿了顿。
马尔科依旧是毫不在意的语气，道：“怎么说呢，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首要问题是，等我把安救回来之后，第一个揍的是艾斯还是斯库亚德，如果让我选的话，我选择两个一起揍。”
怀迪贝听他平静的话语，这段时间心中积压的阴霾莫名其妙也被扫清了些许，她突然勾起一抹笑，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说道：“马尔科，到时候到底是谁揍谁就不一定了。”
——或许，你还得喊你口中的小鬼一声“哥哥”？
她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未再理会身后微有发怔的男人，率先踏上了前往西南方向的船。
艾斯正坐在船舷上，目光有些空洞，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
怀迪贝走到他的身后，犹豫了片刻后她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轻声道：“艾斯，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找到安的。”
黑发的少年恍若未闻，眼神定定着看着远方，漆黑的眸子中什么都没有。
怀迪贝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道：“安跟我说了，你们两个的事。”
听到这句话，艾斯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他的眸子微微聚焦，默了半晌，他侧头看向怀迪贝，道：“…那她去找斯库亚德的事，你知道吗？”
平日清朗的音色好似参了砂石一般粗砺。
怀迪贝有点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偏过头没有说话。
艾斯点点头，将背微微伏着，下巴搭在膝盖上，那顶橙黄色的牛仔帽盖住了他的半张脸。
“怀迪贝姐，我没有怨你的意思。”
半晌，她听到艾斯的声音响起。
“我其实…也不怨斯库亚德。”
十七岁的少年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悔意和不易察觉的恨，似乎夹着呜咽的哭腔。
“我怨的是我自己。根本没什么长进，连自己的妹妹都照顾不好，”艾斯将头往膝盖中缩了缩，强压着哽咽道：“——十年前就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他之前都跟安发过誓，绝对…绝对不会…
什么都做不到，一次又一次看着这世界上和他唯一有血缘姻亲的人离开自己。
怀迪贝的喉中哽了哽，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她看着少年抬起头，宽大的帽檐垂下盖住他的脸。
怀迪贝收回视线，疲倦地闭了闭眼。
“艾斯，安为了你，真的很努力。”她抬手压了压被风卷起的裙摆：“她希望你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包括斯库亚德。”
艾斯的唇角微微抿起。
怀迪贝笑了笑，道：“很难想象吧？被我们宠爱成那样的小女孩愿意清醒平静地直面自己的伤疤，去找斯库亚德。”
她看着身旁的人身体绷紧，继续道：
“艾斯，我不能设身处地地理会你们的心情，我没有经历过，但是这艘船上也有比你们拥有更痛苦经历的人。罗杰在不仅在你心里是一根刺，在她心里也是，但她跟你不一样，她选择直视，而不是退缩。她会愿意为了你，去跟斯库亚德说那些话。我想，在她去找斯库亚德之前就做好了承担这一切的打算——她甚至都没跟你说，不是吗？”
“她比你要坚强，至少是拥有着我们未曾想到的勇气，很难想象吧，那样弱小的身体里装着那样强大的灵魂。”
艾斯张了张嘴。
…一点都不强大，明明只会哭。
“艾斯…不要在身上负担太多的东西啊，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所谓的家人又是干什么的呢？安失踪了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也不是你的罪责。”
“更何况，要是论起来，我才是最应该被问罪那个。”
她呼出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艾斯，你不相信家人吗？”
你不相信，家人吗？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情绪，和海风一同吹向了艾斯的内心深处。
这几个字几乎要撕裂他的心脏。
永远黑暗着的、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似乎被一种力量强行撕破了一处裂痕。那些外来之客毫不在意地闯进他的世界里——在他曾经认为的，只有他和安两个人在的小世界里面。
“家人”这个词太陌生了。
是他小心翼翼想去接触却又强迫自己不要触碰的东西。
好矛盾。
那束光一点一点扩大起来，老爹、卡普老头、路飞、萨博——还有船上那些人一点一点挤进了他的世界里，甚至有马尔科和…
斯库亚德。
而安，在他的身前。
那个只会哭和告状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张开双臂站在他的面前，勇敢地用自己纤细的肩努力又笨拙地顶在他的面前，回过头笑着看他：“哥哥，不要害怕。”
【哥哥，不要害怕。】
那熟悉的、一如既往的、明明怕的不得了却还是强撑起来的笑容如一根钢针插入了他的心脏，说不出来的疼。
他突然感觉眼球涌来一阵酸胀。
不是自己不被接纳，而是他，拒绝了所有的人。
习惯性的，将所有的人拒之门外。
——艾斯，你真丢人。
他咬紧牙，死死捏紧自己的手臂，一声不吭。
…明明是你妹妹一直在保护你。
……
船身突然传来一阵翻天覆地的震动，安重重地跌在地面上，还来不及感受疼痛就感受到身旁海贼慌张的叫喊。
“——白胡子？！白胡子的船怎么会攻击我们？”
“该死的，到底谁泄露了消息？”
…老爹，是老爹来救她了吗？
“不死鸟、火拳还有冰之魔女…”
“先别慌！都冷静下来，派个人去问问他们的来意。”
哥哥…怀迪贝姐姐…还有…马尔科哥哥…
“喂！看好那些奴隶，别让他们跑了！”
耳旁参杂着各式各样的叫喊，安费力地抬起了头。
隐约间，她朦胧听见那个站在甲板睥睨着他们的人贩子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讨好的声音：
“…我们只是一艘商船罢了…我们、我们所有财宝都可以交给白胡子老爹！白、白胡子老爹有什么吩咐吗？”
“老爹的吩咐？有啊。”她听到哥哥的声音依稀传来，隐隐能辨别出语气中的嚣张和漫不经心：“老爹让我们来拿你们的命。”
——是哥哥！
下一刻，炸裂的炽热火焰将整个船身包裹起来，她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脚扭到了，有点疼。
旁边的人乱成一团，都顾着自己逃命，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她了，下舱的整个天花板被人用蛮力掀起，火舌瞬间吞噬了整个木板。
“——火拳！”
哥哥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小姑娘突然就委屈地酸了眼眶，她抹了抹眼，努力适应着突然的光芒，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看到眼前伴着赤橙烈火的朦胧世界里突然涌进了一抹青色。
她微微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
十年前那一幕，再次在她面前上演。
耀眼湛蓝的火焰拨开层层云雾，从黑暗之中展翅而来，充满侵略性地冲到她的眼前。
…马尔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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