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瓶酒
安揉了揉被阳光照射而微有刺痛的眼睛，仰起头看着前面几个背对阳光的高大男人。
“…啊，罗杰啊，”其中一个男人倚在墙上，口气鄙夷：“他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人渣，被处死就算了，居然还惹得海贼在大海上肆意妄为，活着也是麻烦死了也是麻烦…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垃圾——哈？他的孩子？根本没有出生的价值啊，嘛，虽说如此，他不可能有孩子的，世界政府可不会允许恶魔的血液流传啊。”
诶？
听到这过分熟悉的话她微微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开始大量周围，却发现所处的场景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莫比·迪克号——脚下踩着的是货真价实的石头而不是木质的甲板，旁边矗立着的是一栋栋砖石搭建起来的房屋，迎面吹过来的风没有海上的凉爽潮湿，反而泛着陆地上的干燥。
不是在船上！
她突然有点慌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惊慌之下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同她一般迎光而立——此时此刻自己的手还挽在身旁黑发孩子的胳膊上，她顺着他的胳膊缓缓向上看去：出现在她梦境中无数次的脸清清楚楚倒映在她暗赤色的眸底。
她恍然大悟。
——又是在做梦啊。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到了哥哥的悬赏单就频频梦到有关小时候的事。
安握紧了拉着艾斯胳膊的手。
小时候的艾斯恨恨咬着牙，目光不善地盯着前面的几个小混混，黝黑的眸子寒光刺骨。安做了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事——她扯了扯艾斯的胳膊，小声说道：“算了吧…哥哥。”
“——怎么了？”听到安怯怯的声音，已经转身离开的小混混回头，入目便是艾斯的眼神，他面色不善道：“我说，你谁啊，小矮子？比起在这里为人渣打抱不平还是回家陪你妹妹过家家去吧。”
话音刚落周围便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艾斯猛地挣开安的手，上前跃起，一拳正中小混混的脸，将他打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安被甩的一个趔趄，顾不上发疼的手的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各个方面均不占优势的艾斯干净利落地将小混混们全都打倒在地。
安直到现在都很疑惑，明明哥哥那么憧憬爸爸，为什么却以爸爸的姓氏为耻而改成妈妈的姓氏呢？——本以为哥哥只是开玩笑而已，但是安在悬赏单上看到的名字确确实实是“波特卡斯”之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还没等她过深回忆便画面一转——这次是她在沙滩上蹲着捡贝壳。一艘在她幼年时看起来堪称庞然巨物的大船停靠在海岸，船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一些人，其中一个看到了安明显地眼睛一亮，走过来同她搭话。
其实想想，当时那艘船现在看来还比不得莫比·迪克号的一个轮子大。
作为有礼貌的孩子，安挂起乖乖的笑认真地回答了他们的每一个问题，然后就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顺理成章，再次醒来她就发现自己在一艘船上被绳子捆着牢牢的，紧接着就在恐惧、无助中彷徨度过，从最初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哭二十个小时，一边哭一边喊着“哥哥救我”、“爷爷救我”到随着航行时间越来越长麻木地不哭不闹，再再然后就在已经彻底不对获救抱有希望的时候突然被慈善家马尔科顺手给救了。
她一直都觉得海贼是一群可怕且残忍的人。
直到遇到马尔科、老爹、白胡子海贼团上的大家，随着和这群人相处的越来越久她想，她突然就明白了哥哥执意要当海贼的原因了。
小时候每每涨潮落潮沙滩上都会冲上来很多漂亮的贝壳和海螺。安没去过哥亚王国之外的地方——甚至连镇上都很少去，最远的活动范围就是去邻郊的风车村替达旦买一些日用品。而海岸旁这些五颜六色的贝壳就是她对外界最好的幻想。每次听哥哥和萨博谈论外面的世界、谈论要一起攒钱出海她就忍不住地想“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唔，说起来…很久没见到萨博了，也不知道他还好吗。
唉…好想见到哥哥和萨博呀。
……
安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感受到身下随着海浪微微传来的震动感才缓缓回神。她叹了口气，刚要起床门口便突然传来几道敲门声，以藏的声音透过门有些闷地传来：“安，要吃饭了。”
“唔…已经起床了，”安支撑着自己堪堪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掀被子一边打着哈欠回答道：“马…以藏哥哥。”
第二个音节还没出口她忽然想起来马尔科去出任务了，咬着舌头将刚开了个头的名字拐了个弯重新咽回到肚子里。以前都是住在她隔壁的马尔科做她的监护人，每天早上起床第一句“早安，马尔科哥哥”的习惯如今一时有点改不过来了。
好在以藏并没有怎么在意，稍稍答了一声就去叫下一个屋子的人起床了。
安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起身去洗漱。
今天是萨奇离开的第二十一天，主厨虽然离开了，但是饭菜到底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不过对于安来说变化就稍微有点大了——她已经连续二十一天没有吃到萨奇特制的小蛋糕了，不仅如此，厨房的牛奶储备量也在逐渐减少，眼看就要熬不过这个星期了。
安坐在餐厅里喝了一口牛奶，突然想起来艾斯从小就不爱喝牛奶，曾经在达旦那里的时候，每次卡普来看望他们带来的牛奶都是安一个人美滋滋地全包了。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刚刚叫完大家起床的以藏刚进门正好撞见小萝莉一脸忧郁的样子，有些好笑地走到她旁边拉开椅子坐下，问道：“怎么了？不是萨奇做的不合口味？”
安摇摇头，嘴里含着牛奶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只是…唔，在想今早做的梦。”
“梦？”以藏顺手接过拉克约递来的面包，道：“介意跟我讲讲吗？”
“就是，突然梦到了海贼王什么的，我也说不太清啦…”安动作一顿，她将杯子缓缓放到桌面上，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以藏哥哥…你认识罗杰吗？”
“罗杰？”以藏有些惊讶，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他想了想还是回答道：“那都是很久之前了，嘛…怎么说呢，他可是个很有趣的人啊。”
“有趣的人…吗？”安一怔，抬起头对以藏笑道：“四海的人都说，罗杰是恶魔，也是个人渣，因为他是人渣，所以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人渣。”
“诶…罗杰竟然这么讨人嫌弃啊…喂喂，安不会是听斯库亚德说的吧？”以藏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伸手拢了拢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微有滑落的羽织，他挑挑眉，道：“不过啊，这种说法只是在乐园很常见罢了，很少能在新世界听到过呢。罗杰对于只拥有逼仄格局的人来说确实是应该唾弃的，只有真正有鸿鹄志向的人才会理解他，至于将恩怨转移到下一代的说法…这也未免太过于可笑了些。”
安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很久之前，我追随着一位很伟大的人来到了老爹的船上，他名为光月御田。在我们上船不久后御田阁下就成为了二番队的队长。漫长的航海生涯中，我们与罗杰爆发了很多次战争，罗杰看中了御田阁下独特的才能，不惜下跪也要请求老爹允许御田阁下与他一同航行一段时间。”以藏的眼睛中逐渐泛起了回忆，他有些感叹地继续说道：“那种魄力乃我一生所见至极，如果单单是个人渣的话，又怎么可能征服伟大航路，他也招惹过很多人——非要说是人渣，也只能说是伟大的人渣，只有弱者才会将对他的怨恨转移到他的孩子身上，恐惧父亲便要断绝一切有关他的血脉，对于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了些。”
这是至安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一个如此认真地在阐述“罗杰很伟大”这件事，尽管褒贬参半，也足够让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她突然就感觉到鼻子微酸。
她很感激以藏，发自内心的。
感谢他认可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感谢他给予了哥哥一直想要的“名正言顺”出生的机会。
如果哥哥能听到这些话就好了。
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以藏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今天我没点绛唇，很奇怪吗？”
“…不是啦。”安忽然回过神来，她立刻挂起笑容摇摇头，道：“就是觉得以藏哥哥的看法好奇特呀，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有吗。”以藏咬了一口面包，道：“并不是啊，船上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马尔科、萨奇还有比斯塔、拉克约以及蒂奇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人，哈尔塔年纪小一点可能没怎么接触过他，你刚到我们船上的时候那小子才十四岁。还有老爹也是，罗杰对我们来说不仅是对手，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尤其是蒂奇，他很欣赏罗杰。”
“欣赏？”
“是啊。”以藏点点头，道：“为了梦想奋不顾身的人，不是很引人注目吗？”他咽下面包，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感慨道：“这也正是他称霸海上的原因啊，老爹没有这份野心，我也没有，所以在御田阁下前往罗杰的船上时我选择了留下。没有梦想的人在这片大海上活不下去的，无论是老爹还是罗杰，都在为自己的梦想而战，因此都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的梦想，就已经是别人嘲笑他们的理由了。”
安的眼睛闪过几道耀眼的光芒，她扯了扯唇角，突然笑了出来。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抬起头，脸上是以藏从没有见过的表情，糅合着很多情绪，安看着以藏的眼睛，笑眯眯地轻声道：“原来海贼王很伟大呀。”
以藏一怔。
眼前的小姑娘和记忆中那名美丽优雅的女性渐渐重合在一起——她们拥有一样罕见的发色，甚至连眼眸的颜色都那么相似，只不过安的眼睛比那位夫人的颜色稍浅一些罢了。
他不禁想起十九年前跟随着老爹一起前往南海的巴苔里拉岛去看望已经征服了伟大航路成为海贼王、功成名就身却的罗杰。那时候随老爹一同前去的加上他一共是九个队长，他们普一登岛便看到了那个和罗杰站在一起女人。
他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罕见发色与眼瞳却深深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尚且年轻的白胡子哈哈大笑，意有所指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运气啊。”
罗杰同样回以豪迈的笑道：“那是自然。”
年轻漂亮的女人站在一旁，海风吹拂起她的长发，耳畔别着的扶桑花与她娴静温婉的气质造成强烈的反差。她抬手将长发别到耳后，藕粉色的长裙被风微微带起。
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罗杰，眉目舒展，唇角噙着淡淡的微笑，眼眸似有万千星河。
太像了。
小时候只是觉得有些相似而已，可是直到安逐渐长大…
“安…”未来得及经过大脑，以藏凝视着和记忆中高度吻合的漂亮面孔，眸色暗沉，脱口而出道：“你的故乡是不是在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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