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谈判
第二章谈判
七月初六，衡阳城西郊。
马辰将众人带到他的西郊别院，老者让赵、马二人回城找家中大人赶来处理，留下自己与二林。老者检查林逸霄手上发红处，发觉不对，示意林乔解毒。
林乔观察老者已久，他身着灰袍，已值花甲之年，头发花白，仙风道骨。林乔一眼便看出他与赵青凝的轻功，属于同一路数，但更加轻盈多变——大概赵青凝自己也未发觉。
林乔察觉老者对他并没有敌意，猜测他应该是在暗处，见同门后辈有性命之忧，方才现身。
“前辈，那不过是情急之下乱说的，”林乔笑着解释道，“让人发痒的药粉而已，一两个时辰自己就好了。”
“哈哈哈”老者大笑，“你这小伙子哈哈哈。想必你也想好如何反客为主了？”
林乔笑而不语。
老者走道林逸霄身前，小声叮嘱：“盯紧了，等大人来了，再把这小子给放了。”
果如林乔所料，老者练的正是宵练门的功法，见林逸霄、赵青凝一人师承承影门，一人师承宵练门，本着好奇的心态，想看这几个小年轻要干什么大事，没想到惹出这么大麻烦。纵使不想露面，情急之下，依旧出手相助。
他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后，又颇为欣赏林乔，不想为难他。
“走了！不必提起我。”老者喊了声，踏起宵练门轻功——功成庆善步离开。
“敢问前辈名号！”林逸霄追出。他虽不止一次见过赵青凝使用此身法，却也未发现端倪。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老者早已走远，声音仍回荡与城郊的竹林之中。
二林共处一室，林逸霄被林乔明媚又带着侵略性的双眸盯得坐立难安，起身想去井边洗把脸，没几步又怕他逃走，又回来。
反观林乔，如同主人一样，无聊的摆弄屋内陈设，见林逸霄回来，不禁好笑，随手剥了果盘上的橘子，一半塞到嘴里，一半扔给他。
林逸霄不接，任由橘子肆意滚到院中，林乔笑道：“果然有钱人家就是不知珍惜。”
说罢径直走到院中，捡起橘子，舀了一瓢井水洗干净，在井边坐下，悠然自得吃了起来，边吃还不忘似笑非笑地打量紧跟在身后的林逸霄。
“要不要，帮你擦下手？”林乔打破尴尬，热情走向林逸霄，要拉他的手。
林乔沿途记下了路线，又洒了许多可供追踪的药粉，将事情在脑中缕了一遍，想好了解决之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能不能套出些东西来。
林逸霄本就心神不定，见状当即躲开。
心念电转，他知林乔不会武功，而刚刚拽林乔的脚时，却依稀感到一股内力流动。加之，他早看出其体质有别于常人，阳气至盛，一时好奇心起，躲到一半的手，改而反手抓住林乔的手，按住脉门。
林乔也不躲，笑道：“走江湖有脑子就够了。”
林逸霄确实感受不到任何内力，但被这么一激，恼羞成怒，当即用本门心法，将内力注入林乔经脉之中——
此乃武陵剑派的独门医术，用来打通和探查经脉流动的情况。
林乔感到一股内力流入，而这感觉与自己运用家传归藏心法时十分相似。他想：莫非刚在城北，不受控地使用了归藏心法，让林逸霄发现了。
林乔欲收手，林逸霄却如同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瞪大了双眼，抓得更紧了。
“你是女子！！！”林逸霄喊道。
林乔：“”
与此同时，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入林乔耳中。
“难怪，”此时少年人心中盘算的，完全是如何一雪前耻，“刚前辈说小伙子时”
“他还说过我要反客为主呢。”银铃般的笑声，在院中荡开，飘散道院外竹林之中。
砰的一声巨响，宅门应声被撞开，镖局众人鱼贯而入。
林逸霄惊魂未定，林乔趁机挣脱，被翻墙而入的罗玉一把拉到身后。确认林乔安全后，众人都停下脚步和动作，站在院中，不踏入屋内，似乎保持着对屋主的尊重。
罗玉恶狠狠地瞪了林逸霄一眼，继而三言两语，跟林乔讲述了事情的大概。林乔认真时与刚才判若两人，她早就推测出了劫镖的动机，即正邪两派的江湖恩怨，但依旧想不透，为何身为朝廷命官的马泽旻，会牵扯其中，而且其子似乎还是三人的领头。
整个别院陷入无尽的沉默。
罗玉刚听到了二林的对话，即使他断然不会在此时解决内部矛盾，但得知这一消息后，仍久久无法按捺住内心的震惊。
林乔听到脚步声时，便已知无法继续隐瞒。她自知迟早有一天会暴露，而那一天也正是自己离开镖局之日。却未曾想，阴差阳错，竟是在这种情境下，将身份捅了出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林逸霄，她对他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方面，他终究与她镖局的一群人精哥哥们不同，单纯可爱，有着自己早就不知道丢到哪的、未被尘世污染的赤子之心；另一方面，他用了最豪横的方法，试出了她的女子身份——而这也将成为她人生的最大的一个转折点。
未时。
竹林传来的马蹄声撕碎了寂静。
马辰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一文人装扮的中年人，一略微发福的中年道姑，赵青凝，以及一侠客装扮的中年人。最后则是成英和刘郁金。
林逸霄耷拉着脑袋走上前：“马世伯、袁师伯、师叔好。”
三人分别是马辰之父衡州府同知马泽旻，赵青凝的师伯、潇湘剑派袁奚，以及林逸霄的师叔、武陵门派钟歧。三人均面无表情，敷衍地点了点头。
林乔与罗玉正欲上前寒暄，马泽旻却先招呼道：“大家进屋谈吧。”
众人进屋。
“大家随意坐，”马泽旻道，“刚二当家和账房先生已经将事情与我们说了，我们几个做长辈的，先给各位赔个礼。”
说罢，给林乔作了个揖。林乔不避，也不回礼。
互道姓名之后，马泽旻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转头，问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林逸霄：“林贤侄，毒可解了？”
不质问下毒之人，反而笑问中毒人，林乔便知道，成刘二人定是已经向马泽旻等人解释清楚了，故而马泽旻才会将其当成笑谈，缓解这紧张气氛。
“被这姑娘骗了，她根本没有下毒。”林逸霄不明就里，哀怨道。
众人：“！！！”
成、刘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紧接着若无其事般落座：成英坐首位，后是林乔，再是刘郁金、罗玉。
马泽旻再次站起，向镖局众人拱手作揖道：“跟各位再说声抱歉，误会一场，三位小辈给镖局添麻烦了。真真是我等管教无方。”
这马泽旻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也不是吃素的。虽说他素爱同江湖人打交道，私心也是想趁此机会，与镖局建立联系——但联系归联系，他也清楚与生意人谈判，还是要小心为上，何况自己理亏在先。
“好说好说。我们干这行，遇上这等事，也是丢脸啊。”成英苦笑着说，“好在镖让我们小幺给拿回来了，但却把他自个儿赔了，看来还是我们镖局技不如人啊。”
“不然不然，各位都是英雄豪杰。林姑娘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着实让人佩服。”马泽旻赶忙赔笑道。
成英脸色不为人知地一沉，也不回话，径自玩弄手上的佛珠，接下来并不是他的场子了。
“那咱也不客套了，早点把这事给解决了才是正道，您说是吧？”林乔接过话头，皮笑肉不笑道。
“对了！”不等马泽旻说话，刘郁金配合默契地插话，“马大人，刚忘了跟您说，他不仅是我们小当家，还是俺们平远镖局的掌柜。大当家刚好有要事在外地，还得由他来跟您谈。”
原来众人之前皆未明言林乔的掌柜身份，她坐上二把手之位时，马泽旻便觉奇怪。未曾想，这小丫头竟然是镖局掌柜——本该是一把手之位。马泽旻推测，这样或许是想保全镖局的面子，毕竟掌柜被掳走了，面子上过不去，又或许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和计划——暗道被这群人精给耍了。
纵然慌乱，马泽旻却也未露出半点痕迹，示意林乔请讲。
“那就开门见山了。”林乔认真的时候，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
“一来，这一趟镖是江湖上的一个大客户指定我们送的加急货物，事情闹大了，必然不好收场。但好巧不巧，主顾派来监督的二位大侠，却最先遭到袭击。我们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二人安抚下来。平远镖局这招牌，怕是要砸了。
二来，少年人无心犯错本不该苛责，但如今我们既误了主顾的镖，培养多年、忠心耿耿的镖师又一死一重伤，还有许多弟子需要医治。结果发现误会一场，岂不冤枉？”
“那，林掌柜的意思？”马泽旻知她危言耸听，但条理清晰，又只字未提江湖恩怨，以及自己被抓一事。立场客观、有理有据、难以辩驳，知道对方已经退了一步，给了台阶，他若是再得寸进尺，定然不会简单收场。他不禁感叹这小姑娘仅凭转述，这么快就缕清关系，并得出应对之策，还将人心玩的如此明白，着实不简单。
“一，请马大人书信一封，向我们的雇主道明其中缘由，同时移步镖局，同二位大侠解释。”
“可行，马某今日便书信一封，并亲自到镖局。”
“二，这单生意之前因为天气原因，已耽搁数日，现在又遭遇如此变故，仅凭我等，必定难以如期到达，还请大人提供些方便。”
“具体些？”马泽旻明知故问道。
“该有的，我们自然是都有的。但加急快件，还需其他文书，让我等能便宜行事。此外，若是有宝马良驹，纵使山高路远，日夜兼程亦或可如期到达。您说呢？”
“自当尽力。”
“马大人爽快！”林乔笑道，“这第三点嘛，镖局此次的损失，等算好后”
“算好了！”刘郁金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打断的正是时候，手指比了个三，“这个数！”
林乔会意：“三百两。”
“这么多？！！”一旁一直插不上话的袁奚也忍不住发声了。
本置身事外的成英，见众人色变，不问世事般、疑惑地问刘郁金：“可有算错？”
从始至终一脸堆笑的刘郁金突然认真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记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成英，“账目在此，二当家请过目。”
经过林乔身前时，顺理成章地被一把抢过。
马泽旻：“”
“马大人，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当然，您大可拒绝。”林乔边笑着说，边把账单折起来。
马泽旻露出紧张神色：“但说无妨。”
“马大人可先赔付些硬性费用，至于给镖局的，可以通过长期合作，达成互利共赢。届时，再将前几年的提成作为赔款交给镖局即可。”
“有趣。”马泽旻来了兴致。
“一，贵府以后运镖的相关事宜，皆交由镖局。当然镖局也会提供实惠的价格。”
马泽旻不置可否。
“二，马大人利用职务之便，或者是私人交情，帮镖局拉拢生意，镖局承诺给您相应的分红。若是达成长期密切合作，您的收益还可以更加扩大化。”
“林掌柜高瞻远瞩，看来马某是不得不答应了。”
马泽旻本以为镖局会狮子大开口，却不料这群年轻人不计前嫌，率先提出合作。若是拒绝，非但理亏，还将错失了此赚钱良机。
“若是马大人同意，之前种种，便权当是相遇的缘分。对了，近几年有个新鲜的玩意儿，不知您是否感兴趣：若您有余银，可作为投资，先寄存在镖局。凡是今后镖局的收入，皆按找您的本金占我们总的本金的比例，每年付予您。当然具体还需要等刘账房计算后，再告知您。”
马泽旻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同意。平远镖局果然名不虚传。”马泽旻夸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各位年纪轻轻，目光已如此长远，当真前途无量。若是将钱放在镖局，我也能放心——林掌柜看着比我们这仨小辈还年轻，行事已经如此老练，马某人也自愧不如。”
“痛快！”轮到坐在上宾位的成英起来拍板了，“那就劳您今天来镖局一趟，且将书信带来。明日，待刘账房拟出细则和契约，再登门与您探讨。”
又一番寒暄后，镖局众人起身告辞。
众人都知道回去后，真正的惊涛骇浪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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