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情意何堪折

许梅娘和柳磬竹一同围坐在榻上，手中针线穿梭，二人偶尔抬头说几句话，复又垂首缝制棉衣，自白日直到夜幕起点亮火烛。

        摇曳的烛光映的两个佳人的面庞别样秀美，皆是眸中带光，长睫微垂。

        一个眉淡瞳深比西子，眼梢含了几分愁，纤纤腰身似细柳，另一个明眸皓齿肖春梅，行止温婉柔若水，娇颜俏丽胜繁花。

        一时余光照影，美人若景。

        柳磬竹从未这般长久的做手上活计，几日下来眼睛便干涩发胀，手指也红肿疼痛，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停下。

        柳磬竹仅会刺绣和缝制几件简单的中衣，大家闺秀出嫁自然配着手艺嬷嬷，柳磬竹只需要会绣绣花缝个荷包便成。

        成婚以来也只替沈敂塍裁制过两套衣衫袍子，当她听闻要替边关将士们缝制棉衣，未曾多言语，使婢子提着笸箩便来许梅娘房中一同做活，她缝制棉衣不如许梅娘快，却也一针一线仔细扎实。

        许梅娘抬眼看了看天色，歇下手来。

        望着对面正认真缝衣袖的柳磬竹，梅娘心下明白，柳磬竹作为沈敂塍的妻子，沈府将门的大夫人，虽丧夫，但逢将士们遇见难处，她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助他们，因为她的夫君曾是一名将领。

        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皆可敬，无谓高低，沈父和沈敂塍身死，可他们的铁骨忠义之举悠远长存。

        身为将府夫人，柳磬竹也是敬重各位将士的。

        柳磬竹乃是一介后宅妇人，却也有一番坚韧心性，许梅娘看柳磬竹揉着双眼，忙道：“大嫂，今日就做到这吧，别累狠了，你还有儒卿要照顾。”

        许梅娘让梧釉端了桑菊枸杞茶来，递给柳磬竹：“尝尝这茶可以明目，接连几日这样缝制，你的眼都红了。”

        柳磬竹笑着接过茶，这几日虽累，可心中却充实，她能做的不多，如今能帮上忙自是恨不得眼不毕眠不休的去做。

        听了许梅娘的话，柳磬竹自知眼眸疲乏也不坚持，含笑接过茶借此歇息片刻。

        “梅娘，近日来瞧着你与峘儿亲近许多，夫妻本就该如此，起先却是浪费了许多光阴。”柳磬竹来的频繁，见了几次许梅娘与沈峘一起说话，也都悄悄避开，生怕妨碍二人。

        许梅娘原本脸上的笑意凝滞在嘴角，想起这几日和沈峘的相处也不过比生人强些，却并不亲近。

        柳磬竹见她神色不喜，拉过她的手劝道：“他是将军，自是比旁人要繁累，公爹和敂塍去后一力顶着沈府，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许是未开窍，才与你生分，如今多少有了话头，也能说上几句，慢慢的便知你的好，与你亲近。”

        许梅娘听闻，想起从前往事，自入府后的点点滴滴，似在眼前，对于沈峘，她实难主动亲近。

        “我们所说并非私话，都是与做这棉衣的事相关，若非大嫂你在这，只怕我与他二人说不过几句话便要僵在那里。”许梅娘并不认为她与沈峘会有什么感情，他们之间说话从来都是只说要事，旁的一句关怀也无。

        “我知你心中有气，当初大婚未能圆房，害你受了许多委屈。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好，有道长嫂为母，没能好好教养峘儿，他自幼丧母，性情冷淡，不知何为体贴温情。可二人都要这般僵着日子如何过下去？我只能来劝着你多担待些。”柳磬竹了解许梅娘是个外表柔顺，内里性子却是不输男儿的气性，叫她去伏低做小哄着沈峘实是为难。

        许梅娘站起身轻轻拨弄一旁摆放的一株冬日腊梅，才从院子中摘来，上面还覆辙一层薄薄的雪。

        “曾经我也期盼过这门亲事，阿娘和父亲并不和睦，我自小看着长大，想着如若嫁人一定好好过活，不会重蹈爹娘的旧路，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如我一般痛苦。”

        “我自知家门低微，入将军府实属高攀，可念着这是早年定下的亲事，也就顺从的嫁过来。想过将军会不喜我，却没想过大婚当日便把我独留在房内，守着红帐喜烛坐到天明。”许梅娘用手轻轻抚掉梅上的浮雪，娇艳欲滴的梅花失了风欺雪压，在温室内也依旧盛开的傲然挺立。

        “不瞒大嫂，若知晓会是这样的光景，我不会嫁过来。我也极力做好这个将军夫人，可是在这府中的日子却并不欢喜。”许梅娘此言表明她做到这一步已是尽力，再难柔缓去讨好沈峘。

        许梅娘与沈峘的婚约是沈父早年定下的，说来也巧，不知是缘是怨，沈父在参军前曾考取过功名，读书期间便与许梅娘的父亲许舍乃是同窗。

        许舍虽对妻女无情，可平日里对外人极为和善有礼，沈父与许舍相交投缘，一日酒后定下儿女亲事，彼时两位夫人都怀有身孕，相约孩子诞下若同为男子便结为异姓兄弟，女为姊妹，若一男一女便成佳缘。

        互相交换信物，匆匆定下了一场姻缘，时隔多年，许舍晓得当年的同窗身世不凡，想起曾经的约定，拿着信物找上了门。

        沈父为人正直磊落，念着大郎定下一门好亲事，已是有柳氏这个长嫂顶门户，二郎的婚事自是能放宽松些。

        毕竟是以前曾许下的约定，沈父也不嫌许舍家贫，就此定了婚书，承诺二人到了年纪便成婚。

        许梅娘起初知道这个婚约时想要退婚，只是后来阿娘秦氏病重依旧替自己缝制锦被，期盼自己能与沈峘有好姻缘，梅娘这才改变主意，顺应许舍的意思嫁给沈峘。

        可如今的日子便如牢笼一般束缚着自己，时时憋闷，喘息不得，尊重体面也半点不剩，即便是一个下人也敢讥讽自己。

        对沈峘的期盼早已在这三年的时日里消磨，渐而对一府奴仆的嘲笑也淡然处之，心中再难起半点波澜。

        柳磬竹听后心下骇然，念起梅娘的苦楚居然落下泪来：“仔细想想我确实没资格劝你，敂塍虽去的早，可到底心中疼惜我，设身处地，若我也如你一般，只怕难以自如过活。”

        沈峘与许梅娘这对夫妻，统共不过几次交集，倒不如仆人来的亲近，往后数十载该如何度过？柳磬竹不敢去想，那种深远的孤寂遍体生寒，日子竟是没半点奔头。

        许梅娘不意柳磬竹替自己伤心至此，忙捻了帕子替她擦泪：“大嫂，咱们不过说说话，何必伤心掉泪，我只是想与你说，我和将军实在是没法亲近。”

        柳磬竹是个好落泪的，啜泣之余，微红着眼眶，紧握许梅娘的手道：“我只想你们夫妻能和睦，我已劝过峘儿多次，奈何他听不进耳。不想你们有任何一人往后再后悔，人活一世，便要珍惜当下。梅娘你这般好的女子，我想你也被人呵护疼爱。”

        “我明白大嫂为我好，我已尽我所能，奈何我与将军无缘，莫要强求。”许梅娘有意避开柳磬竹真挚的目光，轻偏开头。

        柳磬竹叹息不知该如何规劝这两人，心中却明白归根究底是沈峘的不是，梅娘这样隐忍已尽本分。

        二人又执针缝了一阵才散了，柳磬竹走后，许梅娘瞧着红梅出神。

        想起柳磬竹方才所说，眼眸中的光微微闪烁，良久闭目，再睁开眼时已是清明，探身吹灭了烛火，一室漆黑。

        沈峘书房中栎庆正在磨墨。

        “将军真的将此事交由夫人去做？”即便是过了数日，栎庆还是想不明白原本并不待见许梅娘的沈峘，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梅娘去做。

        “她的法子可行。”沈峘淡淡说道。

        察觉到沈峘话语中的不乐，栎庆知道自己逾矩，忙住了口不再多言，专心磨墨。

        沈峘拧眉，这些日子，许梅娘来找过自己许多次，渐而晓得她的脾性，身为将军最应懂得洞晓人心，方能引领手下将领行军作战。

        许梅娘不同柳磬竹，瞧着和顺，性子却执拗的很。

        她的聪慧沈峘早有所知，为了让一府的婆子婢女都用心做棉衣，此时天寒，煤炭金贵，下人自然用不起，在屋中瑟瑟受冻。

        梅娘出主意，在一个大屋内燃起几架炭盆，一室如春，婆子婢女都凑到一处做棉衣，有着几个勤劳的比对着，懒散的也不好太过，只得专心缝制棉衣。

        身子暖和了，手脚自然也放得开，缝制衣裳也更快，不过几架炭盆，便得如此景效，可谓一举多得。

        许梅娘还拿着自己缝制的棉衣来寻沈峘，道出自己的想法，梅娘制的这件棉衣心口处有一块铁板护心，前胸后背棉絮极厚，两袖相较于身，略微薄些。

        许梅娘称是为了将士们更好的施展身手，若是一味念着保暖，将棉衣做的太过厚实，只怕影响将士们作战。

        沈峘自然没去细想过这些，听许梅娘这样一一道来，晓得她极为上心，思虑周到，没有不应之理，派人将这棉衣做法告知众人。

        相处下来，沈峘暗道许梅娘若是个男儿，自己应当与她称兄道弟，这些时日的共处，沈峘深觉许梅娘颇合自己的性子。

        只是，如今夫妻的身份束缚，迫使自己不得不疏远她，沈峘心中渐渐升起愧疚之意。

        自己心中的那点念想，那个女子，终是不能宣之于口。

        自然，也无法全了与许梅娘的夫妻情分。

        “你出去吧。”沈峘面色不耐遣下栎庆，栎庆小心的合上大门。

        沈峘铺开画纸，笔尖蘸墨，一个窈窕身姿跃然于纸上。


　　(https://www.2mcnxs.com/html/book/66275/66275757/3150996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2mcnxs.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2mc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