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心发慌

欧阳晟紧攥着一把镊子，犹豫不决，他实在是不放心老太太，更不放心叶雨潇。

        平南王已在狱中，罪名不明，他这一去，谁知叶雨潇会不会牵肠挂肚，心焦难安。

        他无意识地把镊子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道：“潇潇，要不你先停一停，等事情明了再说。”

        哪有手术做一半就放下的道理！叶雨潇冲他低声吼道：“赶紧走，皇命在此，你别拖拖拉拉，连累了我们。”抓他的官兵就在外头候着，万一去得迟了，惹来一顿毒打怎么办？

        欧阳晟知道，她是担心他罪加一等，故意催他，不由得心头一热，用力地抱了她一下，转身离去。

        门外传来官兵的呼喝，项氏自降身份的乞求，像是她让小项氏给来人塞了银子，但他们却没收。

        犯官家属给官兵塞银子以求照拂，乃是惯例，但他们却不敢收。那欧阳晟所犯的一定是天大的罪过了。叶雨潇心头猛沉。

        春晓见叶雨潇紧紧攥着手术刀，悬在一处旧伤上，却迟迟不动，不由得慌道：“夫人！”

        叶雨潇抬头冲她一笑，稳稳地下了刀。

        门外哐哐数声响，像是官兵给欧阳晟戴上了镣铐。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余下项氏焦急的一声“阿晟”，和小项氏低声劝解的话语声。

        叶雨潇自己夹了块纱布，擦去渗出的血水，唤道：“姚鹰！”

        姚鹰马上回应：“夫人。”

        “你去平南王府，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我做完手术后就到。记得帮我劝平南王妃和二位夫人不要着急，切莫急坏了身子。”叶雨潇口中说着话，手下却未停，小心谨慎地清创，一点点刮去旧伤疤下积年的死肉。

        姚鹰有些焦急：“刑部那边……”

        “你先去平南王府。”叶雨潇语气坚决，不容反驳。他们现在两眼一抹黑，跟着欧阳晟去刑部有什么用，抓他的人是皇上，刑部也不过是奉命办事。

        姚鹰不再迟疑，留下其他侍卫，独自去了平南王府。

        “潇潇！”项氏隔着房门道，“你别急，我这就使人回去报信，让你舅舅去打听。”她口中的舅舅，便是靖安侯了。

        “老太君，我不急，您也别急。”叶雨潇道，“事发突然，必不寻常，千万别让舅舅去打听奔走，以免牵连。”

        项氏听着她冷静的语调，不由得一愣，顿时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还不如个孩子镇定。她在屋里做着手术，忽然遇到这么大的事，却不但能不慌不忙地调度人手，还记得不连累亲戚。

        项氏如此想着，逼着自己也镇定下来，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全。你安心手术，我们等你出来。”

        “好。”叶雨潇应着，伸手去拿止血钳。春晓却抢先一步，稳稳地把止血钳递到了她手中。

        叶雨潇一愣：“你不怕了？”

        春晓的目光落在止血钳上，还不敢朝老太太的脸上看，但态度却很坚定：“夫人尽管安心做手术，奴婢给您打下手。”

        老爷刚刚被带走，夫人此时一定心急如焚，却还能强压心绪，沉稳地站在这里，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怕？

        叶雨潇笑看她一眼：“好，你给我打下手，我们尽快把手术做完。”

        言毕手术继续，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却颇有默契，叶雨潇手一伸，春晓便知道要把哪样东西递给她。

        门外没有传来离去的脚步声，想来是项氏放心不下，一直守在门口。

        面部修复术是个细致活儿，叶雨潇虽然说了尽快把手术做完，却一点儿没赶进度，直到把每一道旧伤都处理得稳稳妥妥，方才放下手中的缝合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春晓迅速用镊子夹起酒精棉，清理老太太脸上残留的血迹：“夫人，您去忙，这里交给奴婢。”

        困境使人成长，春晓此刻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毅稳重了。

        没想到这个曾经的看门丫鬟，如今也能顶事儿了。叶雨潇大有欣慰之感，探过老太太的脉象后，走去打开了手术室的门。

        项氏和小项氏果然就侯在门外，门一开，便看见了她们面带焦急的脸。

        “手术很成功，大概再过一刻钟，老太太就会醒了。”叶雨潇不等她们询问，主动告知。

        “阿弥陀佛。”项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手术做了整整两个时辰，她的心就悬了两个时辰，这会儿总算是落下地了。

        “老太君！”小项氏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项氏反应过来，忙对叶雨潇道：“好孩子，既然手术做完了，你赶紧忙你的去，我们这里多得是人照顾惜秋。”

        “多谢老太君体恤，我把春晓留下，任何事都可以找她。”叶雨潇说着，想了一想，又道，“阿晟被捕的事，还请老太君瞒着些，免得老太太知道后情绪波动，影响了康复。”

        “那是自然，咱们都先瞒着她。”项氏道，“你也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这宽慰的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很无力，忙又道：“别耽误功夫了，你赶紧去吧。”

        叶雨潇点点头，让她们进去看老太太了。

        出得门来，天气阴沉沉，也不知道是要落雨，还是要下雪。

        叶雨潇正要上马，孔明月踉跄跑了出来：“夫人，我听说贵府出事了？”她伤势已愈，只是那天冻得太久，伤着了腿，如今走路还不怎么利索。

        叶雨潇赶紧道：“是我疏忽，竟忘了通知你。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吧，免得被连累。”

        “我不走，我不怕被连累。我既已决心拜夫人为师，以后便只一心一意跟着夫人。”孔明月像是怕叶雨潇反对，一番话说完，一口气没歇，紧接着又道，“夫人，您放心去，女学这边，我帮您看着。”

        虽然女学尚未正式成立，但他们已经管安定巷的这栋房子叫女学了。叶雨潇的医疗设备、药库、研究室、手术室，都设在这里。

        叶雨潇不认为武安侯府会任由孔明月留下，但她此刻无暇多说，只能点点头，翻身上马，先去平南王府了。

        在手术室时，她手里捏着手术刀，尚能冷静，此刻一出来，心头压抑许久焦虑尽数释放，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堵得她发慌。

        她担心外祖父，她担心欧阳晟。

        他们有没有受刑？他们有没有受辱？

        叶雨潇倾倒上身，紧紧地伏在马背上，好让马跑得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哪怕缰绳把她的手心磨出了血痕，也没有放松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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