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时光啊，你慢慢来

　　蓝铃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善堂和王闰之一起忙着今晚的谢天宴。女人们采来的野菜，男人们打来的野味，还有过年时韩府留存下的一些屠苏酒，这些救足以让久旱逢甘霖的凤翔人民好好地乐上一晚了。

　　虽然旱情只是暂时得到舒缓，虽然粮食问题还没有根本的解决，可是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只要有希望，所有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朝云姑娘，你跟我去看一下吧，只有你能劝得了少爷了。”蓝铃的声音里带着哭泣，“他已经在雨里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这些日子，我不知道韩几在哪里？虽然我和柳如烟一样担心着他，甚至比柳如烟担心得更甚，但我不可以让自己放下善堂的事情，放下凤翔还在挨饿的百姓们去寻找这个人性的自私的纨绔少爷，更何况，有蓝铃的保护，他能出什么事呢？这歌世界上除了他韩几自己，还有谁能伤害到他呢？

　　蓝铃带着我来到离凤翔不远的一块田地上，我记得这里曾是一片荒地，但现在早已经被开出一条条田地来，每一条长长的田地上都蒙着一层白色塑料，只不过此时那塑料已经被掀开，雨水肆无忌惮地朝着“大棚”砸去。

　　韩几，他竟然不声不想地就把这荒地开成了良田，又无声无息地创造了最简单的“大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大棚里种的正是失踪了的那些黄豆。

　　“朝云，你来了，朝云，你看，你看啊，它们都发芽了，有了这一场雨，它们一定比那春笋还要长得快啊。”韩几丛雨中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激动万分。

　　他拉着我走那大棚面前，果然，一场及时雨让在温室效应里快速成活发芽的黄豆种子如喝了仙露一般，以让人惊异的速度生长着。有几棵甚至于已经冒出了粉嫩粉嫩的豆苗。

　　“韩兄。”是苏轼的声音，他和李海李诚都站在我们的身后。

　　苏轼走过来，开始很慢，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奔跑，他奔过来，将韩几紧紧抱在怀里。

　　良久，苏轼猜放开韩几，韩几笑着，给了苏轼一拳头，只是那拳头并没有落在苏轼的身上，苏轼的手轻轻地握住了韩几的拳头，两个男人，两个大男人就那样在空中举着他们的拳头，像是在向上天致谢，却更像向在上天表志，他们，不会放弃自己要为之承担责任的百姓的。

　　“说凤翔，道凤翔，凤翔来了个苏子瞻，他为百姓求龙王，他带大家种田忙，他将衙前变良役，他与韩几护凤翔……”不知道是谁带头哼起了这打油诗，滂沱的大雨里，动情的歌声中，韩几拉着苏轼跑到他的大棚前，指着那一片还没开垦出来的荒地，大声说道，这里要变成凤翔的种豆基地，凤翔要有自己的特色种植，以后再有多少天灾，都不会害怕了。

　　雨过天晴，苏轼亲自带着凤翔的老百姓，开出了那片荒山，又将韩几留存的那些黄豆种子一粒粒地种在了已经喝饱了水的土地里，就等着春暖花开发芽开花，秋高气爽，收获一颗颗如珍珠般美好的黄豆。

　　凤翔的老百姓为了感谢苏轼在这次灾情里的贡献，自发地帮他修那座因为旱情耽搁了的只修了一半的亭子。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一日，亭子就修好了。苏轼将那座亭子取名为喜雨亭，并在亭子里写下了千古流传的喜雨亭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伊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喜雨亭建成没多久，韩几就回了汴京，说家中有一些要务要处理。他把善堂交给了凤翔的一位有名望的里正管理，吩咐他平日里可以拿来卖酒卖餐，但一定要有一个时辰的施粥施饭的时间。他原本想将韩府留给李海和李诚暂时居住，谁知道那两人却说不如搬到了府衙和宋大人一起住，也好边住边等待他们的好朋友宋昱回来。韩几顺势就将韩府送给了宋大人。宋大人和苏轼商量后，决定把那韩府变成了一个大祠堂，专门用来收留流落到凤翔的异乡之人。

　　韩几决定要走的那天，将我和柳如烟都叫到大堂。

　　柳如烟自然是选择和韩几一起回京，她嘴上不说，我们却都明白，这近半年的凤翔生活已经将她折腾得够呛。

　　我犹豫了许久，虽然我已经明白自己根本成不了王朝云，但我也不想因为儿女情长而放弃我初来大宋的理想，最终我还是决定以宋昱的身份留在凤翔，留在苏轼的身边，帮助他去处理凤翔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韩几没置可否，只是让蓝铃交给我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那竟是我来凤翔当掉的那批美玉。

　　韩几，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啊！

　　三天后，柳如烟和路朝云都随着韩几回去了，她们走后的第二天，宋昱就又从家乡回来，住进了宋大人的府邸，成了苏轼在凤翔的最好的帮手。自然，李海和李诚陪在了他的身边，为宋大人训练凤翔的壮丁。

　　韩几种下的黄豆已经结了果，凤翔豆花成了凤翔人每桌必有每餐必吃的美味，凤翔，慢慢地从贫穷中走了出来。

　　韩几偶尔会带来书信给苏轼，说说京城的形势，聊聊书法和文化，他总在最后一句轻描淡写地加上一句：问苏兄全家安康，问宋大人安康，问宋昱和李家双子安康！

　　我知道他是在乎我的，我更知道他之所以不留在凤翔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本心，也许等他明白他到底想要和谁在一起时，他会突然出现在那一片黄豆地里，看着绿油油的豆荚对我说：黄豆生凤翔，春来满了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余下的那两年时间，我陪在苏轼跟前，和他一起研读文章，陪他一起欣赏字画，护着他去勘探民情，伴着他去和那些贪官污吏们斡旋…那两年里，我始终在等着一个人，等他笑意盈盈地向我走来，可是，我等来了旱情，等来了衙前役重新变成凤翔百姓的负担，等来了宋大人的解甲归田，也等来了苏轼三年任期的期满，唯独没有等待那人端着一碗淋着香喷喷辣油的豆花给我，笑着对我说，路朝云，你愿意做我韩几的妻子吗？

　　没关系，在凤翔等不到他，就回京城吧，回到京城，看我这翡翠楼的老板娘如何把你韩几收在石榴裙下！

　　汴京，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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