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谈话
小雅多年执行任务锻炼出的直觉让她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决定。这也是她听到清明这个小孩说了“丽”种子的事情后，没有过多怀疑其真实性的原因。连常年生活在明川港的钟辛都感觉到不安，想来其他人应当早有察觉。
事关人命的大事上，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正因为如此小雅安排人手先从浮生阁查起。作为阁主，有权利也有义务对阁内的人员负责，哪怕最后真的无事发生，也能做到问心无愧。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清明裹着被子窝在床铺上，寒毒发作，哪怕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还是没起到任何作用，彻骨的寒冷使他的嘴唇冻的乌紫。但这并不妨碍他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看看小雅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
小雅倒是被问住了。该怎么办，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她曾经的计谋算计少有人这一因素的存在，她能够如过去每一次决策一样，做出最符合当下场景的最优解，但是这只是她认为的对大家都好的方案。
“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清明状似不解地问道。昨日有小雅绝不松口的施压才将浮生阁内的人员检查完。最后排查出了三个携带“丽”种子的普通人，而修士全都无恙。小雅的行为已经引起当时在场所有修士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怨怼了。而今天小雅那看上去何止是无礼的行为早已在各门各派中传开。
探查需要让对方的灵力进入到自己体内，这对修士来说不亚于被扣住了命门，就像是在虎嘴里取牙，现场必定不会和平。
而大家都知道，修士是不会染上疫病的。
所以，清明对小雅的意图极其感兴趣，她不会真的想救所有人吧。倒不是清明没见过心怀天下，不在乎立场，视他人疾苦如自身苦楚的人，只是他既然选择了小雅，便不觉得小雅会是那样的人。
哪怕让他死在无名小卒的手中，也绝对不愿意碰到只留善念之人，予众生多情便是无情，什么都能伤到他们，却什么也杀不死他们。对于清明来说那是无形的刀，是需要他将自己全部湮灭才能控制的刀。他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那样的人手中，所幸小雅不是，她能视敌人如草芥，能挥刀杀人，亦能提刀救人。
“你见过瘟疫吗？”小雅突然问道，顺便将一块发热蕴藏着火元素的火精石递给清明。
“怎么雪阁主你见过？可你是修士啊，修士不会染上疫病。”哪怕不会染病，修士也绝不会去疫区。
三百一十二，这是小雅绝不会忘记的数字。是一个染上瘟疫的山村里全部人口的数字。也是本不该死在她刀下的三百一十二人。
“魔道会如何处理瘟疫？”
清明轻笑道：“既然是魔，自然是杀了便是。”
“不过倒没有是人就杀的情况，发病了便杀掉，若是活下来便无人理会。不像正道总是做些假惺惺的募捐，却不拿出仙草仙药来给他们治病。”清明又补充到，其中讥讽毫不掩饰。
小雅也知清明所说是实情，普通疫病正道修士是绝不会出手相助。一方面原因是如今弱法，已无得道成仙者，治疗效果极好的仙草灵药修士内部都供不应求，何谈救济他人。得病的多是赤脚汉，哪见朱门人。就算拿出去了，又该给谁救命，而没有得到药的谁又该死。
更何况皇族与正道的协定里有一条是修士不可直接插手凡人的事务。其中双方隐秘的心思小雅虽不屑，却无可奈何。这也是小雅原想联合其他门派给明川港官衙施压的原因，虽不能正面插手，却能让官衙重视。但却在开始时便犯了难，其他修士不愿意插手此事，且因为小雅先前的举动，有意无意都在疏远她。
“先前是我想简单了。”小雅思索着，看来自己确实不太受他人喜欢啊。至少在明川港这边应是如此。
“阿嚏！”清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在鼻头突然酸酸痒痒时，便预感到不妙了，没想变成小孩子后居然真的没忍住。
小雅也在清明打完喷嚏后沉默了下来。
大眼对小眼。
倒是忘了这人还是个孩子，哪怕在明川港暂时无人能信任，也不应当在小孩子这里讲太多不光明的事情。哪怕他可能见到的已经不少了，小雅心想。
清明则扬起笑脸，眼中对他人生死的毫不在乎不加掩饰。
好像他除了求救那日装的楚楚可怜外，其他时候都是如此直白露骨。但也正因此，小雅才会愿意将清明留下，比起口蜜腹剑之人，这样一看就需要管教的小孩倒是省去了许多心思。
想了解魔道也不急于现在，比起立场明确的宗室女解之璃与魔君顾流意，最需要防范的是那个秘境仙灵素温。
起死回生后的每个夜里，小雅都会梦到在秘境与魔道对战将死的那一刻，然后场景便会变幻成记忆中的那座雪山。她总会下意识地认为素温与这两处场景应当有着联系，哪怕没有任何证据。
小雅后来又琢磨过素温的话，素温看似很有把握，虽然有些话像是警告，但其实并不在在意她会怎么办。只有一点，在解之璃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就好。也正是想透了这些，小雅在碰壁后，很快就想好了对策。
山不来就我，我便请山来。
“你且休息吧。体内毒清完后可没现在这么清闲了。”
清明知道小雅的意思是让他先养伤，伤好的差不多了，小雅才会将她想要的东西拿过去。得到魔修，划重点特别是魔君的信息，以及关于西大陆更加真实的信息。作为交易对象来说，清明倒是很满意小雅的态度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雪阁主会打算如何处置他。而正道一向不愿与魔道扯上关系，就看眼前这位要将他藏到几时了。但小雅接下来的打算却让清明有些讶异。
“过几日，你随我去一趟官衙，去给你补一个身份。”如今修士混居在普通人中，为了方便管理，每个修士都需要在特定的地点进行登记，而明川港里的这个登记处恰好就在官衙中。更何况这小孩只是个普通人，解氏皇帝这些年来普查人口很是严密，清明若想在东大陆生存，就必须要有合法的身份。
“你不打算藏我。”他设想过很多情况，虽然小雅如此坦率也在他的预想之中，但她真的这么做了，清明心里反而升起些怪异的情绪。
“你是想一直活在屋檐之下吗？”小雅反问他，“我也没有足够强大的本事来让一个人从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消失。”
浮生阁多了个人自然是藏不住的。除了魔道修士，飞灵宫的人也是看到过她将一个小孩带回了浮生阁。
清明神色奇怪，开口像是想探究些什么，“你这么相信我不是坏人？”
小雅看着寒毒快消，脸颊泛红，好似发面馒头的清明。面色正经冷清，手里却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小孩脸就是好捏，怪不得她小时候伶仃也喜欢捏她的脸。
“这倒没有，只不过你目前哪怕还有后手，最多也是和我同归于尽罢了。或许同归于尽都是高看你了。”
“你对我的价值在于你所知道的有关魔道的消息，我留你在身边也是如此。”
“你可以用搜魂。如果仅仅是想知道那些东西，搜魂反而是最高效的方法不是吗。留下我，迟早会有更多魔道找上你，而且从我口中说出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小雅眼神一冷，捏清明脸颊的手劲更加用力了几分，掐出了几道嫣红色的指甲印。
“不要老想着那些邪术。你如今在东边，在这里就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哪怕我身上有着血海深仇也能够好好生活吗？”清明反问到，火精石的能量全部被他吸收，原本晶莹剔透的石体变得很脆，微微一捏便能粉碎成渣滓。
“而且雪阁主此言差矣，所谓邪术的定义也不过是某些人的定义罢了。若有些‘邪术’能替我达到目的，我自是求之不得，这样的方法哪里称得上‘邪’之一字。明明应当是‘神术’。”
小雅倒没有继续，口头上她是说不过清明了，她守的是正道的规则，清明刻在心里的是魔道的规矩。冷眼看着清明，后者倒也识趣安静了下来。
罢了，待解决完“丽”种子后再找人掰一掰清明的性子。从决定搭理清明的求救开始，她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而能引得魔道不惜露面追杀的人物也必定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小雅可不允许自己将一个“危险分子”放任不管。
除了利益交换，小雅的确有一丝心软。大概刀剑指向幼儿时总会偏上几分。更何况还是这样羸弱多疑的孩子。任何人的话都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清明提到血海深仇，那便有其内情。小雅也能感同身受几许，她自己身上何尝没有想要报仇的执念。
“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达到目的，哪怕要用千万人的命来换。至少对于那个人来说，这也算不得邪术。”
“罢了，我十余岁时。比你还可恶。”
清明听到小雅说了这句话，有些郁闷。他还是顾流意的时候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可恶啊。
“雪阁主这话就不对了，清明只不过是顽劣了些，怎么担得起恶这个字呢。”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顽劣的，小雅心想。但她懒得扣清明的字眼。
“整日不盼着他人好，可不就是可恶。”
“你好好休息吧。”窗外弯月低挂，小雅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不再与清明继续谈话。离开时将房间的阵法又加固了一层。
但背过身后没注意到清明眼神低沉，他只坐在床上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小雅回到书房，提笔写下书信。很快这封字字泣血的书信便会交到那名为解之璃的“女主角”手中。
解之璃真正的样子，很快便能知晓了。
小雅从钟辛以及严苇丛那里知道了解之璃以前的一些事迹。解氏皇族出了一天资聪颖的女娃，七八岁便能斩妖蛇为民除害，十二三岁便能耗尽灵力施法只为在灾害时为京畿周围农田降雨。
素温说其是魂魄残缺，就看影响的是哪一方面了，是品性，还是能力。
飞灵宫严格来说不属于正道一派，但又因其常年在东大陆活动，便也同其他正道一样签署了不得干涉凡人的协议。小雅不能直接出手，但解之璃却可以，并且名正言顺。
小雅隐隐有些期待这位少女的到来，不，应该说她期待解之璃能来明川港，但她不确定魂魄残缺的解之璃会不会来这个危险的地方。
在书信中，她可是大肆渲染了一番还未出现的惨状，小雅并不认为这是欺骗，书信描写的尸横遍野的场景是每一次瘟疫来临后都会有的末世之景。若无人阻止，这西大陆传来的“丽”种子必定会对东大陆造成浩劫。
修士不动，是因为在大家的认知中，他们是局外人，是绝不会卷入这样的浩劫中的天命之人，哪怕有意外，也有保命手段。
但小雅知道，凡事都有例外，她恰巧曾经见过那个例外。而“丽”种子与邪道有关，这动机便不那么单纯了，小雅不相信邪道的目标只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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