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生足矣

城西一间破庙里，幽幽的烛火闪烁。

        破烂不堪的门窗轻摆，深秋夜里的风使劲往里灌，呜呜作响，如同鬼哭狼嚎。

        隐隐约约，有一两声呻吟夹杂其中，仔细去听却又只能听到风声。

        突然一声怒吼传来，惊了屋外树上夜栖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都给我滚，立即给老子滚，没用的废物。”声音虽然很大，却颤抖得厉害，似乎是竭力隐忍着什么，从紧咬的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紧接着传来什么打翻的声音，除此之外，安静无声。

        几名黑衣人跪在一旁，不抬头，不言语，亦没有退出去。

        一旁还有战战兢兢跪趴着的三位上了年纪的大夫，以及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

        屋内血腥味甚浓，角落里扔了一地的沾染了血迹的白布，还有几盆鲜红的血水，红里透白的手帕在血水里浮浮沉沉。

        明辉睨了一眼已经被包扎好的断腿，双拳紧握，扯动了手臂上的伤口，血迹溢出，丝毫不在乎，满是寒意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若非自己留了后路，此时他已经被那女人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那个女人，他势必要让她受尽凌辱，百般折磨，最后扒光了身子，悬挂在城门之上，百人观千人议。

        不如此都难以解他心头之恨，报他断腿之仇。

        而被他在心中咒骂了千百回的岑灵，此刻正在南宫王府之内。

        大厅之上，灯火通明。

        老王爷坐在主位上，像是屁股长了刺一般，坐左边也不是，坐右边也是，眸子瞪得大大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生气，是在生大气。

        南宫毓德站在一旁，也像是站在热锅上一般，站都站不住，想要上前劝说却又踌躇不前，眉头皱得比老王爷的抬头纹还要多几层褶子。

        岑灵跪在大厅中央，嫣红的小嘴紧抿，雾气朦胧的眸子半眯着，眼眶都红了，犹犹豫豫抬起头看着老王爷，那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哼，你瞧我也没用。”老王爷气得站起来身，踱了两步又吧唧坐了下来，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杯乱晃，“你不是挺能耐的吗，哎哟，瞅着我们都进了宫，没人管你了，便不声不响一个人就安排好了一起，什么放长线钓大鱼，鱼呢，在哪呀？他们没把你给切成肉碎，你是不晓得害怕。”

        “可是……”岑灵抬起了头，眼泪要掉不掉的。

        瞧着她那模样，老王爷宛若看到了以前的南宫毓秀，不由得心脏一紧，心疼得厉害，可又觉得不能如此便宜了这小丫头，万一她下次又这么任性可如何是好，便又板起了脸：“可是什么啊可是，你一个人任性，就带着大家跟着你胡闹，打打杀杀这些事情是男人做的，你一个女儿家家的，瞎胡闹什么。也就是黑灯瞎火的，没人瞧见，不然传了出去，你还怎么许配人家？”

        老王爷站起身行至窗边，指着那一排灯火通明的厢房：“你看看外面，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任性胡闹受了伤，丢了性命。重楼那小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生死呢，若是那一剑是刺在你身上，从前边穿到后边，像串肉串似的，你觉得你可还能活？”

        老王爷想想都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丫头，整个南宫家就这么一个宝贝明珠，若是就这么死了，让他这把老骨头可如何撑得住，越想越气，又吹胡子瞪眼睛地坐了回去，眼眶都红了：“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外公，灵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气坏身子怎么办？灵儿会心疼的。”

        “你还知道我会气坏身子啊，那你当初干什么去了，当初怎么就不想想我会气坏身子呢，若是你稍微顾及一下，你就不会如此不听话，看来我这把老骨头是管不了你了。”老王爷说得痛心疾首，

        岑灵见在老王爷这里装可怜行不通，便又转头去看南宫毓德，轻声唤了声：“舅舅……”

        南宫毓德被她瞅得心疼不已，这丫头就吃准了他比老爹心软，老爹一生戎马，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只是不会被这小丫头的把戏给搞定了，可他不同，明知道这丫头是装的，还是会心软。

        他略略一思索，眸子一亮，主意顿生，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然后清了清嗓子，板起了脸，行至岑灵面前：“你这丫头，仗着自己是郡主的身份，便如此胡作非为，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危险当中，不顾亲人的感受，此乃不忠不孝。”

        说着，他瞅了一眼坐在主位上假装喝茶的老王爷，见他端着茶杯半天也不喝，便知自己的话奏效了，便又继续说下去：“你让他人跟着你去冒险，枉顾他人性命，此乃不仁不义。今日我就替你母亲好好教训教训你，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也要为了你而不得安宁。”

        说着，他抬起手照着岑灵的脸就欲一巴掌打下去，速度又快又急，可想而知力度又多大，像是恨不得一巴掌把岑灵给打晕打死过去。

        手掌下到一半，便被人托住了，他暗笑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计划有用了。抬头的时候却是一脸惊讶：“老爹，您这是做什么，这丫头如此胡闹，你就让我打死她算了，不然任由她胡闹下去，不知道哪天就会给南宫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到时便后悔莫及了。”

        老王爷一把将他甩开：“呸，什么灭顶之灾，就算是老天塌下来了，也有我这个老头子帮她顶着，我南宫家的孙女爱如何便如何，谁敢说一句。我的孙女我都没舍得打一下，你竟然要打死她，你是不是也要打死我这个老子啊。”

        说着追着南宫毓德猛揍，南宫毓德被打得满屋子乱窜，嘴里嚷嚷着：“老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她胡闹的也是你，说她爱如何便如何的也是你，你比这丫头还变化无常呀。”

        话音落下，在老王爷看不到的地方，朝岑灵挤眉弄眼笑了。

        岑灵看着一个追一个跑的两人，掩嘴轻笑，有亲人如此，此生足矣。

        从大厅出来之后，岑灵便急匆匆朝重楼的房间而去，他正如老王爷所说的，不知是生是死。

        才到房门口，便见到进进出出，忙碌不已的下人，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又端着一盆又一盆的净水进去，门口守着几位宫内的太医，那是楚箫寻带来的。

        她的心揪紧。

        莫非，重楼真的……要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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