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拍X光
李狗娃佝偻着身体, 蜷缩着狭窄潮湿的卧榻上，感到十分难受。
他的胸口又沉又闷，每次呼吸都伴随着一连串的剧烈咳嗽。
有两个和他一样倒霉的小太监, 也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旁, 身上盖着一层肮脏破烂的褥子，脸色灰败，同样歇斯底里地咳嗽着。
他们三人都是宫里负责打杂的小太监, 地位低微卑贱。
自从不幸染病之后, 其他小太监害怕自己被传染，就联手将他们三人赶出原本的住处。
三个人无处可去, 只能暂且栖身在一处荒芜宫宇的一间矮破狗屋里。
他们需要看病，但太医院里的御医只负责给宫里的贵人出诊, 肯定不会搭理他们这几个低贱的下等人。
三名小太监只能自救, 掏出自己积攒多年的银两, 勉强凑齐一份医药费，托外出采买的太监去宫外抓一些药, 胡乱吃了，病却总不见好。
如今他们身上的积蓄告罄，但病情却越来越重, 人也没了精神, 躺在床上连喘气都没力气。
每年都有许多宫人, 默默死在深宫中的某个无名角落, 被所有人遗忘。
李狗娃觉得, 这一次自己可能撑不过去了。
他闭上眼睛, 费力喘着气, 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等他再次睁眼时, 不禁吃了一惊。
宫里面的大红人, 负责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王总管，竟然降尊纡贵地来到这间破狗屋里，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
“王公公！”
李狗娃虚弱地从床上爬起来，和其余两名同伴一起，惊慌地躬身行礼。
看着眼前三个手忙脚乱的低贱小太监，王总管的眼中先是流露出一丝鄙夷，然后又很好的掩盖下去，在脸上挤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们三个，真是走了大运！”
“陛下慈悲心肠，知道你们仨染了病，特意寻了名医为尔等诊治。”
“还不快谢恩？”
……
普通人第一次亲眼目睹像装甲车这样的钢铁巨兽时，就算是现代人也要稍微怔愣一下，更别说封建社会的古人。
李狗娃站在京城外搭建的临时诊疗所前，浑身僵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停驻的数辆钢铁巨兽，被震惊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临时诊疗所的周围，整整齐齐停了一排巨型装甲车，气势骇人，足以震慑来者。
他和同伴们在染病之后，本已经闭目待死，却突然被王总管以看病的名医，稀里糊涂地给带到了京城外。
据说这里有一位神医，可以诊治陛下的肺痨病。
但神医的治疗手段又过于古怪，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陛下不敢完全信任对方的医术，便突然想起他们三个人。
他们这三名小太监被派来受诊，替陛下试探一下神医的医术究竟如何，到底是真是假。
而在他们身后，负责押送看守三人的王总管和一群宫廷侍卫，也不禁停下脚步，满脸惊骇地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在这种从未见过的钢铁巨兽面前，不少人都因为恐惧而驻足原地、迟疑不前，不敢轻易进入眼前的临时诊疗所。
直到那名传说中的神医——夏白微走出来，无视掉其他人，直接将李狗娃在内的三名病人带进去。
还沉浸在震惊中的王总管，犹豫了一下，也鼓起勇气急忙跟过去。
他必须亲眼见证诊疗治病的全过程，这样才好回去禀报陛下。
跟在夏白微身后，李狗娃因为过于好奇，不禁壮起胆子偷偷抬头，悄悄瞧了对方好几眼。
眼前这位神医，竟然不戴冠也不束发，而是剪了一头乌黑的短发，身上披着一袭从未见过的白色长服。
他的身姿极为高挑，混在一群宫人中间犹如鹤立鸡群。
而且不知为何，神医的怀里竟然抱着一盆绿植，仿佛非常珍贵，一刻也不曾放下。
李狗娃以前从未见过如此俊雅的男子，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了，甚至忘了收回自己的目光。
夏白微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转过头看过来。
李狗娃偷偷窥视被抓了个正着，顿时脸色一白，差点吓得腿软。
但好在，神医并未责怪于他，反倒对他露出一丝安抚性的微笑。
这道微笑仿佛有魔力一样，顿时，原本满怀忐忑的李狗娃竟然奇迹般地镇定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惶恐不安。
进入诊疗所内部，夏白微让病人们各自换上病号服，然后随意挑选出一人，将他带入特殊的密闭房间中。
包括王总管在内的其余人，只能暂时在房间外等候，但可以通过透明密闭窗口来观察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作为被神医选中的第一个人，李狗娃有些紧张地揪住自己身上的病号服，不自觉地捏紧搓揉。
神医让他躺在一张造型奇特的床榻上。
这张床榻是白色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触感光滑坚硬。
床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特别大的圆环，圆环同样是白色的，足足有一人高。
他手脚僵硬地躺上去，心里回想起神医刚才的微笑，于是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神医看起来是一个好人，绝对不会害他！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
可是下一秒，他身下躺着的那张硬床竟然突然移动起来，托着他的身躯，缓缓向圆环内部挪过去。
为什么床榻会自己动？
李狗娃心里猛然一惊，被吓得差点一跃而起。
幸好，王总管一直站在房间外，此时正通过透明窗口紧紧盯着他。
感受到王总管那道冷冰冰的凝视，李狗娃浑身的血液都不禁冷却下来。
他老老实实地躺着，咬紧牙关强行忍耐，一动也不敢动。
硬床将他的身躯送入圆环内部，在内部的装置中，他仿佛看到几道红光闪烁，照耀在自己脸上。
李狗娃紧张地闭上眼睛，不断在心里向满天神佛祈祷，连牙齿都害怕得上下打颤。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下的硬床又开始自主移动，将他从圆环内部拖出来。
发觉自己好像并没有受到伤害，李狗娃神情恍惚，脚步虚浮地从床上重新爬起来。
夏白微走入房间，让他出去，然后让另外一名小太监躺上去。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三名患病的小太监都被送入密闭的房间，挨个躺上这张会移动的床。
王总管在窗口外看得稀里糊涂，忍不住问道:
“夏神医，您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被那道圆环里的红光一照，什么病就能治好？咱家可从来没见过这样治病的手法？”
而且被红光照过之后，那三名小太监的病症，也并没有减轻。
夏白微淡淡地看他一眼，解释道:“这只是在通过x光机来确定病因，而不是治疗过程。”
很快，三名病人的x光片就被送到他手上。
他仔细观察着x光片里病人的肺部:“肺部充血、水肿，肺纹理明显增粗，肺叶稍显模糊，炎性细胞浸润，渗出性病变……确诊，肺炎球菌性肺炎。”
王总管好奇的凑过去，看着夏白微手里黑黑白白的片子，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出什么。
但等他仔细观察之后，才恍然大悟，然后失声尖叫:
“这上面画的是……人的肺？”
夏白微罕见地夸了他一下:“眼力不错，这些是刚才那三名病人的肺部x光图片。”
王总管的声音有些颤抖:“夏神医，您的意思是……只要被圆环里的红光照过一遍，人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就能被画在纸上？”
夏白微:“你的描述有所偏差，但内在原理是差不多的。”
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王总管脸上的震惊已经遮掩不住。
世间竟有此等奇物？
他先是错愕，然后又转化为惊叹:“凡人一生中，竟然有机会看清自己的五脏六腑，这倒真是一件奇事！”
一边说着，他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些许跃跃欲试的意味，看样子很想自己也躺上去，亲身试一试。
夏白微不得不出言阻拦:“你莫要多想，x光有辐射，身体康健的人绝不能多照，照多了反而会生病。”
“怎会如此？”
王总管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辐射，但却听懂了生病的意思，只能遗憾地摇摇头，打消了去照x光的念头。
既然已经确诊病人的病因，那么接下来的治疗就简单了。
细菌性肺炎需要使用抗感染药物，比如左氧氟沙星、头孢、抗生素等。
只不过古代人与现代人的体质不同，远没有现代人所具备的抗药性，所以在使用抗生素等药物时，往往需要适量的稀释药效。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狗娃等三名病人，被安排躺在住院区域的病床上，一个个伸着脑袋，十分好奇地看向夏白微拿来的吊瓶和针头。
他们也曾见过宫里的御医，给娘娘们看病施针。
但夏神医此次拿来的针头，也未免太短了些！
针头的模样也很怪，针尾后面竟然拖着一条长长的透明线管，线管的另一端又连接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瓶，瓶内装满药水，被悬挂在高处，
但是装药的琉璃瓶晶莹剔透，瓶身竟然不带一丝杂色，显然价值不菲。
由此可见，瓶内的药物定然更为贵重。
望着头顶上方贵重的琉璃瓶，李狗娃心里既觉得惊惶怯懦，又觉得深深感动。
他们三个不过只是宫里最卑贱的小太监，有人肯给他们看病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如今夏神医竟然还动用了如此珍贵的药物用于治疗。
他怎么担得起如此深重的恩情？
李狗娃又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夏白微，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恨不得立即为自己的恩人赴汤蹈火。
夏白微却不知病人此刻在想什么，他只是在尽一名医生的职责。
虽然病人此前从未打过吊瓶，但因为乖顺配合，他很轻易地就将针头扎进三人的手背。
现代药物对于古人身上的病症，效果好得出奇。
吊瓶刚刚打完，三名患病的小太监，精神立刻就好了很多。
其中有一名小太监，因为胸痛过于剧烈，夏白微还给他服用了一片止痛药物。
另外一名小太监的咳嗽过于剧烈，夏白微给他用了一些止咳药物。
而李狗娃因为持续性的发热，夏白微还为他额头上涂抹一些酒精，进行物理降温。
不过是治疗的第一天，三名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太监，顿时重新焕发生机，病症得到显著改善。
王总管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恨不得现在就把三个小太监全带回宫里，给陛下看一看治疗效果。
但没想到，夏白微竟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只有一天的治疗，患者并没有痊愈。”
“中轻度的细菌性肺炎患者，在体温转为正常之后，至少还需要三至七天的治疗，才能完全康复。并且在治疗期间，每日都需要打点滴和按时服药。”
“既然你让我接手这三名病人，那么作为主治医生，我拥有相应的权利和责任，督促病患完全康复。”
夏白微以一种近乎强硬的态度，留下三名小太监继续在这里住院。
王总管索要无果，又不敢得罪夏白微这位真正的神医，生怕耽误他给陛下的治疗。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带着侍卫们先行离开，回宫复命。
望着一群人悻悻离去的背影，夏白微用苍白的指尖点了点怀里的天南星。
天南星发出沙沙的声音:【小皇帝不信任你的医术，自己不敢离开皇宫，竟然找到三名被感染的小太监替代自己，充当你的实验品。】
看得出，小草此时很愤怒。
那三名小太监的年龄都不大，顶多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小小年纪就已经净身多年，早早就被穷困的生活磋磨得骨瘦如柴、卑微胆怯，就连几乎病死了都没人管。
和同样患病的小皇帝比起来，两者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
夏白微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叶片:“小皇帝就算年纪再小，他也是封建社会的君王，怎么可能在意宫女太监们的生命和尊严？”
“但现在，既然三名小太监被送到我这里，他们就是我的病人，应当遵守我这里的规则，就算是皇帝也无权过问。”
天南星在他的安抚下，迅速平静下来，再次变回那株温和善良的小草。
他沙沙地问:【你觉得小皇帝还能撑多久，大约什么时候来找你治病？】
夏白微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今天过后，他很快就会按捺不住。毕竟再拖下去，他的小命就要被拖没了。”
“等他来寻我时，就是他该付诊金的时候。”
……
深宫中，缠绵病榻的小皇帝，在听完王总管的复命后，不由得沉默许久。
名震江湖的六扇门总捕头、失踪多时再次出现的谢少云，此时就跪在他面前，十分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爱卿。”
过了许久，小皇帝才缓缓开口:“你之前曾说，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来者，皆是异世天外之人，可是真的？”
谢少云低头，沉声开口:“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天外之人实力强大，自然性情高傲，朝廷应以礼待之，绝不可轻慢辱蔑，更不能用手段强迫他们，不然将会招来天罚的报复。”
“但普天之下，能够治愈陛下的重疾、能够解救无辜百姓于疫病的人，也唯有他们而已。”
小皇帝捂着胸口，强忍下剧烈的咳嗽，目光幽幽地望着他，神情仍然介于半信半疑之间。
直到一声抑制不住的重咳，回荡在空旷的寝宫中。
他又咳出一口血痰。
小皇帝颓然倒在病榻上，脸色极其苍白，眉眼颓丧，有气无力地下令:
“明日……朕将亲自去拜访夏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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