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聊天记录
吴旗拥还穿着他的外套……怎么说呢，小常老板心里挺微妙的，采访也心不在焉，让大家误以为他这个月吃苦吃到精神恍惚。
而穿着他外套的人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多，坐姿依旧很酷，坦荡地靠着椅背，很认真在听记者和李阿姨的问答。
接着问到后勤组的成立，常巍如何成为后勤组临时负责人。
这会儿虽然在采访，但常巍身前还放着他要整理的材料，随手翻了翻，在里头找寻记忆：“我找村支书提的，条件很困难，农家乐要出份力，说好只要坚持到支援队来，没想到能撑到现在，都习惯了。”
落落：“昨天给支教组的同志们采访，他们也说条件很困难，人手不够，来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家里种的菜不让摘，猪不能宰，车不能开，船也下不了水，还有个老伯被困在沙洲上三天没有补给，饿着肚子硬生生游回村子的。”
“其实不是的，”常巍澄清道，“那位阿伯不是饿了才游回来求救的，是因为他巡逻发现了一艘违法捞沙船，打不通电话，联系不了人，也开不了船，这才游回来的。”
落落赶紧记下来：“那我后面要去采访他，下一个问题——为此付出了什么？”
吴旗拥偏头，眉梢有点痒，她抬手挠了挠，从头到尾都定定地看着常巍，像在认真地阅读一本书。
“李阿姨付出的最多，让她说吧。”说完，常巍借口起身倒水去了。
看常巍起身离开，吴旗拥才动了动，手揣进黑衣的衣兜里，摸到了一块硬物，心头一动，这东西……那边还在采访，她侧头看向桌下，偷偷把东西掏出来。
一枚白鱀豚胸针，是她高中参观蓝江口白鱀豚保护基地的纪念品，后来丢了，她问过了班上许多同学，包括常巍，但都没找到，现在失而复得。
所以……常巍真的没有再碰过这件外套，不然为什么不把胸针还给她，还笑她丢三落四。
上半场采访，常巍一心二用，下半场采访，吴旗拥魂不守舍。
什么计划没听清，只记得常巍摊开手中的手稿，和落落说：“这就要准备申请村委给我划块地，农家乐争取让复兴村自给自足。”
……
落落和摄影师九点半跟着搜救组的人走了，李阿姨跟等放学的学生一样，能走马上走，去赶广场舞的最后一半小时。
常巍和吴旗拥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常巍。”吴旗拥揪住常巍的袖子，摊开掌心，把白鱀豚胸针给他看，“这个是我的吧？还是你也去了白鱀豚保护基地。”
常巍静静地看了她五秒，欲言又止，索性豁出去戳破那段隔阂：“这怎么说？要不你去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吧？”
“我卸载过……”微微仰视他，总感觉看到了常巍眼底的落寞，吴旗拥有一种没来由的心虚，“没有聊天记录了。”
最早的记录，就是常巍给他发的“好久不见”，和她回复的“好久不见”。
“……”常巍轻轻地撅嘴，垂眉，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那自己找，密码155551。”
这密码还真是可爱，吴旗拥低头看这部黑色手机。
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吴旗拥一边打开数者生存的官网，一边看常巍的手机。
感叹着——手里有暗恋对象的手机，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穿着暗恋对象的外套，翻着暗恋对象的社交软件，是件及其微妙的事情。
∞，常巍给她的备注就是她的昵称，看信息条的背景色，她被置顶了。
穿着暗恋对象的外套，翻着暗恋对象的社交软件，以暗恋对象的视角查看（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心跳会加快。
但面子也很重要，吴旗拥故作镇定地操作。
常巍还换了一个聊天背景，阳光下渐变的水蓝色，中央有一抹淡淡的影子，向着光，在水深处，神秘感被拉满，觉察出一股十分脆弱却奋力挣扎的生命的力量。
在今年两人关系破冰之前，聊天记录就像常巍的一场独角戏。
“好久不见。”上面的一句，还是2074年大学毕业的七月份。
【cw：我们大学毕业了。】
2074年3月15日
【cw：真的不理我吗？（猫猫泪目jpg）】
没有回应。
我去，好踏马绝情啊吴旗拥同志，她已经在打算怎么面对手机的主人了。
2074年1月26
【cw：啊啊。】
【cw：今天是除夕。】
吴旗拥知道常巍除夕给她发了消息，但她忍住了，打死也不点进去看，狠心地进行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卸载行为。
接下来的每一条，都是常巍可怜巴巴地试探，期间也有说过气话。
【cw：你真牛，我们割袍断义了。】
吴旗拥：……要真的这样就好了。
一直翻到2072年8月，暑假期间。
【cw：［白鱀豚胸针jpg］】
【cw：我没有故意不还你，这是我妈高考后给我整理衣柜才发现的，我当时脑子很乱，就给忘了，今年我妈又给我翻出来了，还骂了我一顿……你把衣服还给我后，我都没有再穿，真的不是故意的。】
【cw：我还给你，好吗？】
常巍什么时候和她说话这么小心翼翼过，还“好吗？”，东西是她弄丢的，常巍还给她，是麻烦常巍，该商量说“好吗？”的人，是她才对。
好气呀……吴旗拥好想给当时的自己来两拳。
这聊天记录看着，第一眼还以为常巍对面那个人真的死了，而常巍过于怀念，即使知道死人是不会回复他的，依然要发。
记录回到2071年下半年，他们都还在斗图，他们的话题也没有聊完，对面的头像单方面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最开始，常巍有很多问号，还给她打电话，还戳一戳，消息密集，半夜的更多，从一点半到五点半，失眠了很多天。
常巍还给她发了好多表情包，有迷茫的，疑惑的，生气的，大哭的……
吴旗拥看着好难受，这些她都没看，因为她当时也很难受，所以卸载了。
狗日的林山，她开始和常巍共情了。
重新划到底端，尽管是当事人，吴旗拥也不得不骂一句：“好狠毒的女人！”
常巍就该拉黑她！删掉她！老死不相往来！等吴旗拥知道自己吃到假瓜后，悔不当初，亲自登门，磕头认错！
不这么做，实在她难解心头之恨。
吴旗拥恨得牙痒痒，还手机的路上经过卫生间，她钻进去，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两拳才继续走。
到了客厅外，她站定了。
突然意识到，常巍这是把自己难堪的一面全掀了给她看吗？
要是换个不那么在意他的，说不得要笑骂他一声“舔狗不得好死”，再没良心一点，截个图传出去，大肆宣扬，常巍真的就要社死一回。
这傻逼。
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还是说他已经无所谓了……
手机要是还回去的，吴旗拥硬着头皮进了客厅，她也没有准备好要说什么，打算见机行事，结果谈心的架势还没拉开。
她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变成了：“你这个06是怎么来的？”
闷头狂算的常巍惊愕抬头，他如此流畅的草稿还能出现什么问题吗，不可能吧：“？”
他看到吴旗拥过来，手里拿着他的手机，还期待接下来对方的反应。
结果？？？吴旗拥特么的反客为主，先下手为强了！？来不及了，常巍握紧了拳头，飞速地想06是怎么来的。
吴旗拥把他的手机轻轻放在茶几玻璃上，坐到他旁边的地板上，两人靠得很近，但心里想的只有学习。
她指着草稿纸上的数字，又问：“你这个06是什么？”
“p、p（a）呀。”就是p（a）吧！p（a）就是06，他没有算错！常巍紧张的复查这道相互独立的概率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体委在考验他？
常巍非常确信地说：“06就是p（a），没错！”
“……没错，但你这公式里有p（a）么？”吴旗拥的视线从草稿纸上移开，看到了常巍眼里的迷茫和不敢置信，继续发问，“你这p（b-a）里有p（a）么？”
“没……”相互独立p（b-a）＝p（b）p（非a）。
吴旗拥：“那应该是什么？”
“04……”p（非a）＝1-p（a）。
嗯～孺子可教也。吴旗拥背靠木沙发，看着微微撅嘴的常巍，勾起唇角，眼里藏着笑意：“继续。”
唉。
常巍没了开始行云流水打草稿的自信，忐忑不安地把答案露出来：“对了吧？”
吴旗拥赞赏地点头：“五大公式呢？再默写一遍吧，这次加上相互独立的两个并、差化交的公式。”
在常巍磕磕绊绊默写的时候，吴旗拥说：“公式不是靠死记硬背的，要是理解不了，可以画图梳理逻辑，要知道为什么+p（abc），为什么-p（ab）、p（ac）和p（bc），前一个是减多了要加回来，后三个是加多了要减回去。”
常巍：“噢……”
看他好可怜的样子，吴旗拥借着那阵心虚来安慰他：“不要觉得这次错了，就总在责怪自己能力不够，你只不过是太久没接触数学了，还有些生疏，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变好的。”
常巍握紧笔，眼睛闪烁着亮光，看向身侧排排坐的女生：“是吗？”
吴旗拥仰头：“是啊。”
“你也是吗？”
重新开始，从最普通的朋友开始就好。
看来还是绕不开呀，吴旗拥看着自己的膝盖，坦然道：“啊……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理你的，是我的生活出现了问题。”总之，先认错。
不敢全说出来，吴旗拥又一次没骨气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失落和对你的喜欢，如果明知不对，还假装不知情地和你若即若离，我会疯的，大家也会很难堪。
不如离得远远的，做两个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人。
“你都知……”吴旗拥根本没有承认她是因为那个谣言才不理他的，常巍叹气，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笔掉在了茶几玻璃上，看着她身上还穿着自己那件宽大的衣服，捏紧了拳头。
他多希望身边的人是喜欢他的啊！可常巍不敢问，体委只说是生活问题，要不是和他有关的怎么办？他那么普通，不要再因为“自信”而掉价了……
“我回来了！”李阿姨红光满面地走进来，喝了一大杯水，看到他们面前摆着的题，“好巧啊，我最近在学排列组合，c和a我老是记混，旗旗等下帮我看看？”
吴旗拥松了口气，笑答：“好啊。”
……
夜深，各自回了房间。
吴旗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着快到凌晨一点了，她心烦意乱的放下手机。
“嗡嗡”
有人来消息了。
【cw：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明明你不理我了，还擅自打扰你，肯定造成了很多困扰。但我忍不住，明明我们一前玩得很好的……】
吴旗拥叹气，重新拿起手机打字。
【cw撤回了一条消息，猜猜看是什么？】
吴旗拥：……
【∞：以你的脾气，我以为你会很生气，然后拉黑我，这辈子都不再往来了。】
对面很快就给了回复：
【cw：你没睡啊？（ooo）】
这什么？吴旗拥哭笑不得，他这是故意等自己睡着了偷偷发的？有什么意义呢？
夜晚的小楼很安静，一道房门开合声响起，尽管它被人控制在非常小声的范围内，吴旗拥还是听到了。
常巍轻轻地掩上门，一转身，被楼道里的吴旗拥吓了一跳，粗口在嘴里打着转，咽了回去：“我——！！！”
“你干嘛？”吴旗拥也合上门，朝他走过去，手里的手机屏幕还在发光，眉头轻轻皱着，十分困惑。
常巍暗自咬牙，把声音压倒最低，别扭地吐槽：“一点了你不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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