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遭遇
天日渐暗，寒风一阵一阵地紧，卷起地上的积雪在半空中飞舞。
二人共乘一骑，穿过柏林寺附近的那片柏树林，重新回到了那片竹林边的庐舍。
沈炼将马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拴好，刚迈进院子，便立刻警觉起来。明明记得走的时候门是敞开的，而眼下两扇门板却是紧闭的，显然有人来过。
他示意顾婉儿不要发出动静，轻轻地抽出长刀，从两扇门板的缝隙间插了进去，上下轻轻划动，门栓没有扣上。
又回头看了一眼顾婉儿，让她靠到墙壁后面，轻轻推开半边门板，快速朝里面扫了一眼。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倒是没发现人影。
沈炼深吸一口气，提着刀径直走了进去，眼前的一片狼藉让他有些吃惊。屋里的箱柜被翻得乱七八糟，瓷器碎了一地，书籍、字画、衣裳散落地到处都是。
这是......遭贼了？
沈炼来不及细想，快速在屋里搜索了一圈，没有发现贼人的身影，这才收刀回鞘。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如果是盗贼，完全没有必要将屋子翻得这么乱，银子无非藏在箱柜里，很容易就能找到，又何必将书架都打翻，还将瓷器都打碎了。
沈炼目光一闪，除非......来的不是盗贼，找的也不是银子，而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他将目光投向顾婉儿，微凹的双眼就像逼视犯人似的盯着顾婉儿，想要从她的眼里找出端倪。
这个女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可顾婉儿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低敛着眉眼摆弄起束缚住双手的绳索。
沈炼已经习惯了犯人在他的眼神下沉默不语，但无论多么嘴硬的犯人，到了他手里，也会乖乖地张开嘴巴。
他肃着脸，用威胁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比如......”
顾婉儿非常讨厌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没好气地回道:“比如什么？”
“比如藏了什么东西？”
顾婉儿眼神有些闪躲:“我能藏什么东西？”
沈炼心中笃定，这女人必然有所隐瞒，继续威胁道:“若不是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本官早就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眼下为了救你，已经沾惹了一身麻烦，再这般遮遮掩掩不说的话，干脆现在就一刀了结你，倒也清净。”
顾婉儿抬起头迎着沈炼阴狠的目光，冷笑一声：“难怪世人都说你们锦衣卫是冷血无情的鹰犬，今日得见，呵，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今日可是救了沈大人一命，若不及时取出背后的箭镞，沈大人恐怕早已经失血过多，成了一具尸体了。”
这女人真是好一副伶牙俐嘴。
沈炼嘿然冷笑:“你也别拿话来激我，我可不吃这套。”
说着冰冷的刀刃架到了顾婉儿的脖子上，引得顾婉儿娇呼：“喂，沈炼，你个狼心狗肺的，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么？就算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脱身么，当你踏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要陷入这泥潭。”
“你当真以为我会怕了这些魑魅魍魉。再问最后一遍，究竟说不说？”
顾婉儿很干脆地闭上双眼，将雪白的颈项往前一送：“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这是吃定了我不敢杀你？”
“哼，我就不说，你杀了我吧。”
一道寒芒闪过，却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只听到长刀回鞘的铮鸣声。
沈炼冷笑道:“我当你多聪明，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是？”顾婉儿一愣，等到她睁开双眸，沈炼已经收起刀朝门口走去。顾婉儿忽然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藏了什么东西？”
沈炼停住脚步，转回头来，嗤笑道：“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么？”
“我何时告诉你了？”
沈炼淡淡道:“你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的蠢？”
“你!”顾婉儿杏目圆睁，一阵凝噎，思索少顷又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小女子怕将这秘密告诉了沈大人，沈大人会陷的更深。”
沈炼盯着她，嘲讽道：“难道沈某现在陷的还不够深么？”
“我们都身不由己，不然，谁又愿意陷在这滩烂泥里呢？”顾婉儿回答。
“这么说来，沈某倒还要感谢你咯？”沈炼从鼻孔里喷出一丝不耐烦的气息。
“嘿嘿，如果沈大人真要感谢我的话，就将这绳子解了吧，我这手腕都快磨破了。”顾婉儿将双手伸到沈炼面前晃了晃，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沈炼合上门板，插好木栓，返身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怎么蹦哒？”顾婉儿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一句。说完甩了甩酸涩的手腕，朝沈炼剜了一眼，走到茶几前取出火折子就要去点亮烛火。
“做甚？”
沈炼一把拽住她的手，怒声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我在这里么？”
顾婉儿娇嗔道:“你弄疼我了，松手！”
沈炼一把夺过火折子，才将手松开。
“真是野蛮......唔唔......”顾婉儿正要训斥，沈炼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布满老茧的手将她的嘴捂的严严实实，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顾婉儿也知道情况不对，停止了挣扎，一双杏眼也直直地盯着门板。
脚步声停了下来，紧接着，“轰隆”一声，两块门板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木栓断成两截飞到了角落里。
沈炼拽过顾婉儿，直奔内屋，一脚踹开木窗：“快走！”
窗台有半人高，顾婉儿双手被束缚，想要翻过去并不容易，情势紧急，沈炼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将顾婉儿拦腰抱起，正准备送过窗台，一柄绣春刀冷不丁斜刺出来，直袭他的后心。
沈炼一咬牙，只能放弃翻窗，抱着顾婉儿侧身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转身的瞬间，借着窗外的光亮，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顿时心中大惊:“凌云恺？”
他怎么也没想到凌云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
“沈炼？”凌云恺显然也十分吃惊，又将目光投向顾婉儿，顿时脸色变得玩味起来，正愁着怎么对付这个之前和他作对的沈炼，没想到眼下就送上门来了，冷笑道：“好呀沈炼，没想到你居然私通逆党！”
“我…...”
凌云恺根本没有给沈炼反应的机会，废话不多说，手中的绣春刀直直地朝着沈炼的面门刺了过来。
沈炼将怀里的顾婉儿推到一边的榻上，然后借着推力侧身向后猛地后退一步，刀口在距离额头还有一寸的地方斜刺过去，惊出一身冷汗。
“凌云恺，你居然敢行刺上官，不想活了？”
“上官？嘿嘿…...你私通逆党，可是死罪。凌某这是为锦衣卫清理门户，何罪之有？”
“我奉陆千户命令，缉拿妖书案乱党归案。你我虽有过节，可也不至于这样胡乱颠倒黑白吧。”沈炼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枚漆红的令牌，“这是令牌。”
“令牌？”凌云恺伸手就来夺，沈炼眼疾手快收了回去，凌云恺有些恼怒：“哼，为何躲闪？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去陆大人跟前去验证一番不就知道了。”
凌云恺眼神阴晴不定，他仗着宫里的关系，来到锦衣卫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偏偏这沈炼又臭又硬，落了他两三次面子，早就有了整治的心思。眼下沈炼和这个乱党搅和在一起，不如一起解决了，来个一箭双雕。
“沈炼，你暗通逆党，算是攥在我手里了。”
沈炼仿佛感受了凌云恺的杀意，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柄：“凌总旗想公报私仇，还要寻个由头，真是好本事。”
凌云恺冷哼一声，不再废话，双手持刀，后脚一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沈炼冲了过去。
沈炼抽出佩刀举过头顶格挡，眼看着刀口距离面门越来越近，赶忙将刀面一斜，卸掉部分力量，随即一个地滚翻绕到侧面的柱子边。
凌云恺追击过去，又是势大力沉的一击，沈炼闪身绕到柱子后头，凌云恺扑了个空，刀口陷进了木柱里。
沈炼抓住机会一脚踢在凌云恺的手腕处，凌云恺吃痛只好弃刀，身子骤然回旋，右手钳住沈炼左边胳膊，左掌急切沈炼胸口。沈炼挣不开束缚，索性来个硬碰硬，右拳直击凌云恺的鼻子。
凌云恺鼻头一酸，热滚滚的鲜血顺着鼻腔滴下来，一时间恼羞成怒，奋力挥出一拳。
沈炼也好不到哪里去，胸口遭受重击，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来的血已经濡湿了后背的衣裳。
忍着痛擒住凌云恺的右手，翻身到背后，将之反钳在软榻上，然后用力一拧。凌云恺一声闷哼，右边臂膀传来一阵剧痛。
“沈炼，今日我若不死，来日必杀你！”凌云恺何时吃过这样的亏，言语间的愤怒恨不得将沈炼撕碎。右边胳膊已然无法发力，左手在腰间摸出一把短匕猛地朝身后刺去。
沈炼眼疾手快，一拳打在凌云恺的手腕上，将短匕夺了过来。
“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冰冷的匕首紧贴着凌云恺的下颌，他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连忙开口道:“魏公公是我舅舅，我死了，你全家都要陪葬！”
这句话让沈炼心神产生了动摇，今日若是杀了凌云恺，往后恐怕永无宁日了。
不过……
若是放过他，自己就能苟活么？
乘着沈炼走神的间隙，凌云恺从软榻上摸出来一把剪刀，猛地向沈炼的腰眼扎去。
沈炼冷哼一声，手中的短匕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凌云恺的脖项间划出一道血线。
“嗬……你竟敢……”
沈炼惊出一身冷汗，看到凌云恺脖项间渗出的血迹，急忙翻过凌云恺的身子。
“凌总旗！”
凌云恺嘴唇上下蠕动，自然无法发声，瞳孔逐渐放大变得昏暗，显然是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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