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混沌
沈小檀一剑便将那颗荧光宝珠从墙内挖出，绿绿的荧光从她指缝中漏出，老霍凑上前，也开始细细研究。
沈小檀让书生和宁致都撤了避水术，果然，那宝珠如故事当中所说，生出避水的结界，将众人圈了起来。
往好处想，最起码他们不会因为灵力用尽，避水术失效，然后憋死在水中。
往坏处想，现在他们遇到的情况，和樵夫的“一日塔”故事相同。
那这个地方……
沈小檀让众人退后几步，用不悔剑朝墙上反复劈砍，剑气如同碰到极其坚硬的铁石，反弹回去，沈小檀反手用不悔剑砍灭灵气形成的刃。
“不会吧，这墙壁比昆仑玄铁还要硬？那岂不是元婴修士来也拿它没办法！”
老霍差点被灵刃所伤，还好躲得够快。他拍拍衣袖，仍不忘惊奇道。
“上古秘境，自是有不悔剑砍不破的东西。”
沈小檀负手而立。
原来这是上古秘境——
“小檀去过上古秘境？”
“蓬莱曾遇见过。”
也对，大师姐去过蓬莱，那里有什么稀奇玩意儿都不奇怪。
宁致手握圆珠，这是沈小檀刚刚递给他的。明显她不会避水术，却将珠子给了自己，这，这是十分信任他么？
宁致手中的珠子仿佛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他必定好好护住这颗珠子！
而只是顺手将珠子塞给他保管的沈小檀，用不悔剑将四面八方的墙壁一口气全砍过后，收起剑来。
噼里啪啦几道剑光，洞窟里除了水混了一点，什么也没变。
果然强行是出不去。
老霍拉回话题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不会真的要进入那个塔吧？然后遇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老霍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禁狠狠揉搓起来。他可没有什么结缡十载的妻子。
他道：“真有这样的妖怪？”
沈小檀思索一番，认真分析起来。
“狸妖调皮，会变成人的形态，但大多只是玩闹。有些凶恶妖类，性子狡猾，又爱两足站立的，会剥下人皮覆在自己身上……但也跟故事不符，毕竟原本的樵夫并未被剥皮。”
“连头发几根、指甲长度都相同的妖，我是从未见过。”
宁致道：“有无可能是镜妖？既然一模一样，便是将人的身影原封不动复刻镜中，也许能成？”
镜妖？她倒真曾打过两次镜妖。
也是上古秘境当中，镜妖分|身，围出迷宫，她六面望去，皆是磨得光亮的琉璃镜，她走一步，琉璃镜便也跟着变幻，察觉到是个镜阵，沈小檀知自己解不了，索性便一剑将镜子全砍了。
若真是镜妖，那反倒好了。
可惜不是。
沈小檀摇头道：“镜妖本体十分脆弱，断然不会主动出现。”
老霍感叹道：“若灵气充足，连镜子都能成妖，这世上许多东西其实都能成妖吧？”
他揉起敖敖的狗头。
“敖敖若是能化成人形就好了。”
“汪！”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个，”宁致想了半天，无奈道，“小檀……师姐说得也不错，可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妖，能有这模仿人的本领了。”
“也许那故事半真半假，我们又未曾进入塔中，万一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呢？”
书生：“我还是奇怪，那些獭妖怎么一下子便统统消失了。”
沈小檀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是啊，她先前明明见到一座巨大的獭妖白骨宫殿，当中栖息了无数繁衍生息的獭妖。
难不成那是她大战一场后，产生了幻觉？
不可能。
她还没累到产生幻觉的地步。何况书生也同样看见了白骨，宁致和老霍甚至在那堆人骨中待了一日。
即便真是刻意营造出的幻觉，又有何意义。让他们心生恐惧，自乱阵脚吗？
沈小檀望着那漆黑深邃的，倒插在洞窟上方的铁塔。
她冷声道：“入塔吧。”
她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妖怪如此神通广大。
……
众人围着铁塔绕了一圈，才找到唯一一个入口，是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沈小檀自然先行。
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伸手。
书生在她身后，愣了一瞬。
“怎么了？”
沈小檀：“担心进门后走丢，你牵着我。宁致、老霍，你们也牵着。”
“哦，哦！”
老霍一手抱起狗，一手拉住宁致的衣袖，宁致又拉住书生的。
只有书生回过神来，把手放在沈小檀手中。
书生的手冷冰冰的，若是不说，沈小檀还以为自己握了个冰块。
活人的手也能这么冷的吗？
哦……书生先前说过，他生过场大病。也许是因为生病，才手足冰凉吧。
沈小檀并没有想太多，她将书生的手又握紧些，道：“别松手。”
书生垂着头，盯着他们交握的手许久。
“嗯，不松。”
·
四人一狗排成一队，先后进入塔内。
铁塔原是倒着插在洞窟顶上，所以众人本来以为，在进入塔后，他们需要倒立，才相当于在塔内“站”着，然后一层层向上爬。
可没有想到，这塔内一片黑暗，踏足其中，如同天地初开前，一片混沌，不分上下。
果真是游离于六合之外。
他们像蛋壳之内的小鸡般，在这无昼无夜的混沌海中浮沉，上摸不到天，下踩不到地，无助极了。
沈小檀灵力点亮的一点辉光，如同罗刹阁榕树上的命灯，只能照亮周围几丈。
她便拔剑挥砍，不悔剑甩出数道剑气照亮这方小宇宙，在混沌中划出一横分出天地。
太极生两仪。
为阴阳，为乾坤，为天地。
骤然间天上破壳而出一只金乌，扇翅啼叫，它旋即向西飞入天地界限下，月亮升起。
银河玉带下，四人落足一片土地。
沈小檀又挥一剑，这一剑地动山摇。大地四分五裂，在他们眼前分出了海。
这里的灵气充盈到可怕的地步，日月不停交替，树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管理时间的神明疯了般，将时间拉快到令人心生恐惧的程度。
海边冲上巨鲸的尸体，它迅速腐烂胀大，又在冲击下炸开。
山谷倒塌，河流改道。草地上的刚出生的小象还未站立便已老去，化作骸骨，庄严地重归大地，满地的红花为他们行礼。
它死了，成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沉重的身躯和大地互相依偎着，春日红花在它的遗体上铺满生生不息的火，冬日则在大地铺满清醒刺目的北国的雪。
宏大巨树下，人似蝼蚁。
四季更替，日月如梭。
沧海桑田，逝者如流。
然后，太阳升起的速度终于放缓了下来。
一阵清风吹过，四人如同经历了一场幻梦，在这世界中只有他们一成不变，是彻彻底底的异类。
“……”
没有人说话，就连沈小檀自己，也被这场景的不可思议震撼住。
她那挥出的两剑，仿佛……
“创世……”
“创世？可不是。”
宁致手中那颗绿珠突然出声，闪起光来，流星似飞向众人头顶，在空中砰然裂成四瓣。
他们足下所踩的大地霎时四分五裂，四人皆坠入虚空，风声啸耳。
一切又回归混沌。
·
沈小檀记不清这是她近来第几次陷入这样的境地了。
她睁眼时，一手牢牢抓着不悔剑，一手牢牢攥着书生，他们落在悬浮空中的石台上。
还好，兵器在手。
而且书生在这里，最起码四人当中，省去找其中一个的时间。
同【一日塔】故事描述相同，他们现在身处六合之外的秘境。
这里时间流速极为怪异，但唯有他们四个外来者的时间并不受影响，即便众生皆化为枯骨，他们仍然是原来的模样。
按照故事所说，她下一步是不是就会遇见……
“遇见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空中碎裂成四瓣的圆珠，有两瓣在此处。
它的声音机械却又圆滑，如同刚刚拥有自己的意识，在模仿人类的话。
那抹绿光在此地显得如此诡异。
沈小檀和书生身下，是一块带着草皮的巨石，刚刚的大地上碎裂的一块。
仔细一看，空中还漂浮着无数的碎石。
“真是，你二人粘在一块，岂不是没法进入下一步。”
那绿珠语带抱怨，连续三道碧绿绫波劈下，正打在沈小檀和书生中间。
沈小檀拔剑一挡，绫波反弹而去，击裂空中数块碎石。
碎石互相撞击，沈小檀一一用灵力将其震碎。
她朝绿珠道：“雕虫小技。”
“哦，是吗？”那绿珠发出得逞的奸笑。
“可你不是松手了？”
沈小檀蓦地低头，只见她和书生之间的石块迅速断开，她想要去拉，中间却横亘万丈深渊。
“这就对了。”
绿珠满意地道。
书生这才醒转过来。
沈小檀：“无事？”
书生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沈小檀身侧，视线逡巡，面露疑惑。
沈小檀在问出声后，也是心中猛地一跳，她侧头望去。
她身边的石块上不知何时，蹲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沈小檀”。
“沈小檀”刚刚和她一同，甚至连表情都相同地，问了书生一句“无事”。
绿珠愉快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像在跳舞庆祝。
它道：“选吧，书生。”
“若你能选出那位原本的小姑娘，那她就能活着出去。若是不能……”
“她便会永远关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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