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百年前
“什么，她怎可能是沈小檀！”
仙盟一群人像被烈火烧了屁股，逐日宫这侧更是乱成一锅粥。
“大师姐？”
“是大师姐的不悔剑没错！”
“大师姐没死！”
荀落仙一见不悔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便有了解释。
怪不得考核中她虽修为不高，身手却不似初踏修仙之路的小修士。
怪不得她熟知蓬莱幻阵百语金的解法。
怪不得她会使指导剑。
也怪不得小师妹离开逐日宫，远来西南偏远之地。
她必是来找沈小檀的。
也是，毕竟修仙界哪儿来那么多十日筑基的修仙奇才啊……
荀落仙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正想和身边人说两句。
然而乌立安捏紧柔黄玉笛，眼中有淡淡惊讶，却眉头紧锁，好像面对一个极难的抉择。
“怎么了？”
荀落仙敏锐察觉到，乌立安的惊讶中，带了一点早知如此。
没道理。他那么不会看人，怎么可能猜得出沈小檀真面目？
……除非有人提前告诉。
荀落仙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
沈小檀原本就打算开诚布公。
她起初瞒着，是不可让裴英知道自己转生之事。既然他已知道，还派了人来杀她，那何须再瞒？
众人半天终于回过味来，虽说不知道魂魄都四分五裂的沈小檀，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小姑娘模样的，不过化神期修士嘛……兴许是在何处有过奇遇？
有盟主下令，仙盟这边已经偃旗息鼓，开始商讨该由谁送沈小檀去垣京了。
奚东不敢再颐指气使同沈小檀说话，言语中多了几分客气，但还是难掩不满。
“为何不早说！”
她若是沈小檀，一开始便摆出身份不就行了！谁不知道她和姑冼关系好，怎么可能害她。还非得和他龙吟宗弟子打上几场，让龙吟宗面上无光。
奚东一生仇敌就两个，现在不仅杀不了姑冼，另一个沈小檀还莫名其妙死而复生。
现在更是将沈小檀记恨上了。
沈小檀没闲心管他的事，道：“我在等。”
众人疑惑：“等什么？”
“等人来杀我。”
众人：“……啊？”
沈小檀的话在众人听来没头没尾。
他们想了半天，觉得大概是剑修整天砍来砍去……脑子都有点不正常？
而沈小檀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日头毒辣，她已经找到了想杀她的人。
她视线停留在奚东身边那位中年修士身上。而同时注意到这位修士的，还有一直以魂魄形态，隐在琉璃屋边懒散看戏的段瑾乔。
中年修士就是藏在仙盟中的那尾大鱼。
或者换句话说，他是伪装成人的魔修老鬼。
老鬼远隔人群和沈小檀对望一眼，他那张半拉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为不和谐的阴森笑容，眸中魔气一闪而过，无了影踪。
中年修士诡异道：“小檀道友真是奇怪，这么多人在此，谁能杀得了你呢？”
老鬼问的话，也是沈小檀唯一没有想通的事。
大庭广众之下，裴英究竟打算怎么杀她？
他应该会料到，自己会先手抛出身份。
老鬼虽混入仙盟，但仙盟的人受琴师命令，不可能对她出手。
若不是仙盟中人，还能是谁……
沈小檀心头突然有个答案蜻蜓点水般掠过，她蓦地抬头，见到乌立安神色，悚然一惊。
“逐日宫宫主之令！”
乌立安在喧闹人群中，举起一册金锦祥云纹卷轴，那卷轴极为沉重，似乎整个昆仑山都压在了他身上。
“……这又发生了什么？”
“谁还记得我们一开始是来讨伐姑冼的来着？”
乌立安将卷轴抛至空中，像前两日宣读考核条例一般，念着中浮现的金色文字。
一字一句，把他身上压着的昆仑山，抛给在场每一个人。
“弟子沈小檀私放魔修入宫，致段氏一族覆灭。”
“今于北海被同谋魔修所杀后，不知悔改，夺舍凡女，又造杀孽。”
“吾知真相，哀之痛之，命在场弟子助其——魂魄净尽。”
魂魄净尽，是逐日宫内说法，便是摆落照琼台之阵，要让沈小檀连魂魄都不留。
逐日宫弟子均是不解地睁大眼睛，他们大师姐能干出这样的事？
仙盟中人更是惊诧，分盟主一股凉气窜上天灵盖。
沈小檀要是死了，他们给盟主送什么进垣京？落照琼台之阵受完魂飞魄散，身上千百支剑，得扎得跟刺猬似的，那血想堵都不知道该按哪个眼啊！
荀落仙上前一步细看卷轴：“怎么可能？！这……”
该不会拿到了假的密令？
可乌立安在宫中事务上，最为谨慎小心，他绝不会拿错的。
那是给他密令的人不对？
沈小檀沉声：“密令何处来的？”
“宫主亲手写的。”
沈小檀立在原地，十分冷静，仿佛那个密令里说要将之灭杀的，并不是她。
“段氏当年之事，已经查清和我无关，搜魂之时，我记得乌师弟也在场。”
“搜魂？！”
这对众人来说可是新鲜事，他们只知道杀人的是魔修，修仙界虽然有传说沈小檀私开结界，放魔修入逐日宫，但终究只是传言。
此刻纷纷七嘴八舌问起来。
“段氏出事后，沈小檀从逐日宫消失快一个月，回来时满身狼籍……”
“这，这的确有些可疑。”
乌立安：“我们当时便私下调查。”
可再怎么说，搜魂是把魂魄完完全全交到别人手里，生死由人，一个不小心是会变痴傻的。
仙盟有人疑惑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也没必要搜魂啊？”
沈小檀摇摇头：“搜魂是我自己提出的。”
段瑾乔原本靠在琉璃屋上，此刻终于也直起身子。
不可能，若真搜了魂，沈小檀封印他的事，逐日宫之人应该知晓。
他怎么可能被封印三百年，而整个修仙界无一人知？
不对，全都不对。
段瑾乔握紧手上折扇，觉得自己弄错了一件重要之事。
沈小檀当年封印他后，究竟做了什么？
“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么？
沈小檀望着不悔剑，陷入回忆。
·
三百年前。
逐日宫，霓霞殿。
一行弟子修炼完毕，正排着队打闹。他们年纪轻轻，尚未辟谷，吃不来逐日宫内那些口味清淡的仙膳，准备下山去满足一下口舌之欲。
有弟子眼尖，看见坐在殿口门槛上，一门心思低头擦剑的沈小檀，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
“大师姐好！”他声音中气十足。
“大师姐今日不是轮值么，我见往常轮值，师姐都准时的，今日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此处擦剑？”
大师姐既不练剑，也不在练剑的路上，真是奇怪。
这不悔剑有什么好擦的，明光锃亮，都快擦下一层铁屑来。
大师姐莫不是在此消磨时间，她有什么想见的人么？
沈小檀木着脸抬头道：“今日有人与我调班。”
“哦——怪不得，”那弟子挠挠头，“那师姐同我们一块去吃饭么，听说蔡家酒楼新进了北海运来的香蟹呢！”
沈小檀看向垣京灵脉方向，神色踌躇不定，但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下次吧，有点事。”
她和那名弟子换了值日，总觉得心中不安，决定还是去灵脉之处确认一下。
此后的事情，众人便都知道了。
灵脉处原本保护段氏一族的结界大开。
特地为段氏修建的临时宅邸，二楼被整个切下，瓦片碎裂一地，狰狞的血迹从院内直接延伸至垣京灵脉深处，染红人目能看清的一切。
可那里没有尸体。
段氏遗体，可装下整个垣京灵脉中灵气的容器。
一具也没有。
他们死得一干二净，遑论肉身，一丝魂魄也不留下。
沈小檀的手触碰在门边，恍惚间觉得上面的血还是烫的，像还在身体里活生生流淌着。
但那血迹很快在她手中干涸发黑。
沈小檀凝视着此刻派不上用处的不悔剑，突然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她想起琴师曾对她说过一件事。
“不悔剑虽叫‘不悔’，可它的历任主人都曾有过十分后悔，为此耗上半辈子的事。”
“比如？”
“比如流云剑圣宋修竹被披着人皮|面具的魔修蒙骗，魔修害死他宗门师兄夫妇，及其襁褓中幼子。”
“比如接下他剑的师妹陆真真，非要等死去的人回来，等了一辈子。”
比如他阿兄想从鬼界冲破重重困难来到人间。
沈小檀闭闭眼。
比如若是她来得再早些，若是她察觉不对再早些……
也许没有人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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