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于言翻着病例表，看了几眼病床上的女人，忍不住啧了一声，转头问道：“这谁？”
楚修奕吐出一口烟雾：“林越溪。”
“啊？”于言大吃一惊，他不是没见过林越溪，虽然只有短短几面之缘，但也足够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烈火红唇，微卷的长发，一袭白色的连衣裙。
于言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人用表示热情的大红色口红，与清纯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搭配呢？
但毋庸置疑的是，林越溪确实带给他惊艳的感觉！而且还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带给他惊艳感的女人！
“这是林越溪？”他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楚修奕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嗯。”
于言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把脸凑到林越溪身上，几乎都要与她面贴面了:“楚修奕！虽然我觉得林越溪这人人品不怎么样，但我发现……你好像比她更坏……啧啧……”
他起身，双手抱臂:“与其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还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
“你说什么？”楚修奕眯着眼睛，一股危险的气息弥漫在于言面前，他干咳一声，回归正题。
“那个……林越溪有很严重的胃病，不能喝酒，尤其不能空腹喝酒……”
“嗯。”男人的表情没有变化。
“那个……林越溪之前是不是流过产？”问完于言就后悔了，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嘿嘿笑了两声，又用干咳掩盖自己刚才的尴尬。
“那个……林越溪流产后，身体应该没有好好调养，导致她现在的身体素质非常差，怎么说呢？也就比刚出生的婴儿好那么点……”
“嗯。”男人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于言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说，关于林越溪身体里的各种问题，他一个外人看了都动容，怎么楚修奕就能稳如泰山，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呢！
“没了？”男人抬眸。
“有有有……那个……林越溪可能很难再怀孕了……”他偷瞟了下楚修奕的表情，确保自己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后解释道：“也不知道当时做手术的医生是什么人，技术一点都不好，吸宫的时候，损伤了子宫壁不说，应该还发生了大出血的情况，还好之后没有引发其他的症状，不然就更严重了……”
“嗯。”
“楚修奕！林越溪很可能不孕不育了诶！”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她不是你老婆吗？”于言撇撇嘴，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楚修奕掐灭烟头，眼神犀利的望着于言，好像要把他大卸八块。
“啊！那个……医院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于言打着哈哈，一溜烟跑了出去。
走到楼梯口，他突然折回来，扒着门框，只露出一个脑袋：“那个……楚修奕，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对她好点。”
说完，不见了人影。
楚修奕坐了很久，没有抽烟，也没有别的举动，眼睛一直注视着床上的人。
林越溪几乎跟床融成了一体，除了露在外面的半颗脑袋，几乎很难判断那到底是不是睡了个人。
直到她不安稳地翻了个身，楚修奕才终于从沙发上起身。
他立在床边，双手插兜，本如帝王般的高贵模样，眉梢却带着一丝阴翳。
他看见林越溪的眼角划过一条清晰的泪痕，秀气的眉头始终皱着，透露出悲伤。
连楚修奕自己都没发现，他此刻心情差到爆。
林越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过后，她睁开眼睛，呆滞地望着头上的天花板，好像回到了失去孩子的那一天，一直没有作出其他反应。
直到她听见楚修奕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坐起身。
“醒了。”男人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躺够了？”
林越溪这才想起什么，抓着楚修奕的胳膊，着急地问：“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男人甩开她的手，嫌弃地拍着她刚刚触摸过的褶皱，一脸云淡风轻:“不多，两天。”
“什么？”林越溪从床上跳下来。
两天？
已经过去两天的时间了！
她光着脚跑出房间，身上只穿着一件楚修奕的衬衫，一双纤细白皙的长腿露在外面。
楚修奕看了一眼，眯着眼，不自在地把她拽了回来：“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学院，你答应过我的……”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已经铺满了整张脸，与她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梨花带雨”的病态美。
“楚修奕，你答应过我的……”她拽着男人的衣角，就像一个乞求大人同意的小孩，那么弱小，那么无助。
“把衣服穿好。”楚修奕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风衣，将她套了个严严实实。
他摸出手机，简单地吩咐:“我要带林越溪去学院一趟，叫他们准备好。”
“是。”夏一一边开车，一边跟学院的人联系。
一下车，林越溪就直接扑进了东楼。
门外没有上锁，房间里的东西变少了，存放木婉骨灰的柜子被人搬走了，只剩下一张床，和一张靠窗的矮桌。
院长及部分老师站在门口，全是一脸疑问。
“东西呢？”林越溪从房间里出来，看着还算平静，质问的语气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林小姐指的是什么？”院长开口，他让人收拾屋子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贵重的物品啊？
“一个半人高的柜子！”
“哦，林小姐原来说的那个啊！我已经找人扔到垃圾场了，扔的时候我还特意检查了一番，里面只有一个木制的盒子，装的不知道是什么……”
那是木婉的骨灰啊！
林越溪的心一阵绞痛，她努力平复着心情，问道:“垃圾场在哪？”
“我……”
“垃圾场在哪？”她大吼一声，浑身散发着不让人靠近的寒冷气息。
见惯了她卑微的姿态，突然迸发这么大的气场，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楚修奕，也被她这突然的转变皱起了眉。
“跟我来……”身后有楚修奕看着，院长不得不在前面带路。
出了学院，向左拐，走大概五百米的距离，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型的垃圾场，垃圾车刚刚开过，垃圾桶里已经空空如也。
按照正常情况，这里的垃圾一般6个小时收一次，如此推算，前天早上搬过来的垃圾，下午就该被收走了。
林越溪当然知道这事，可她还是在垃圾桶周围寻找起来。
“林越溪。”楚修奕将她拽了回来，有力的胳膊禁锢着她。
她瘫在他怀里，无声地掉着眼泪。
人群渐渐散去，楚修奕把她带回车上，哪知车门关上的一瞬间，林越溪跳下了车，呆呆地往垃圾场走。
“你发什么疯？”楚修奕一把拽住她。
“楚修奕，你就是个混蛋。”林越溪肩膀发颤，
“你说什么？”男人紧紧捏住她的胳膊，就像一只铁钳，要把她的肉和骨头捏碎。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把他脸上的冷漠刻进身体里，一字一句说的无比痛心也无比清晰:“你混蛋！我讨厌你，我恨你……”
“啪”
楚修奕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怒。
林越溪苦笑一声，咬紧牙根，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我也都做了，赎罪也该赎完了啊？楚修奕，你是不是觉得我爱你，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我……”
她抹着脸上的泪水，瘫在地上，哽咽道:“你杀了我的孩子，连我最后的期盼，也被你给亲手毁了，你到底还要什么？我的命吗？那你拿去好了……我求你，我求求你……楚修奕，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她跪在楚修奕脚边，拽着他的裤脚，努力地卑微再卑微，泪珠落在男人程亮的皮鞋上，划过，划进尘土。
尊严是什么？林越溪早就忘了，当她从那个阴暗的地狱走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新生活的开始，她就知道地狱的背后是更深更大的地狱。
“你以为我不想吗？”
“那你就让我去死！去给你的顾可微赎罪，给你的落落赎罪……”
一股说不出的怒气，在心底涌动，楚修奕面色越来越冷，他拽起林越溪的手臂，粗鲁地将她拽了起来，逼迫她与自己对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去死的。”
“但你拦不住我想死的心。”林越溪没有逃避他的眼神，反而坚定地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死在他面前。
“是吗？”楚修奕垂下俊美的头颅，缓缓向她靠近:“你大可以试试，如果你死了，林氏集团，还有那个你在学院认识的女人，你猜我会不会让他们好过？”
“你……混蛋……”林越溪扯住他整洁的西装，拳头凌乱的砸在他身上，一边砸一边掉眼泪:“我恨你……”
夏一为此很是捏了把汗，敢打楚修奕的女人不止林越溪一个，但下手敢这么狠又不计后果的人，这世上除了林越溪，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就连顾可微也不行。
男人靠得更近了些，贴着她的耳郭，薄唇轻启：“林越溪，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比谁都清楚。
“呵～”林越溪嗤笑一声，嘲弄着过去乃至现在已经完全失去自我的自己，缓缓吐出:“楚修奕，我不会再爱你了，我不会了……”
眸子一片复杂，楚修奕冷漠的说：“我何尝需要你爱我？”
是啊！
楚修奕从来不需要林越溪的爱，从前他对她只有厌恶，现在也只会对她厌恶。
或许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林越溪有幸赎完了罪，楚修奕也会考虑考虑放过林越溪，可这罪到底能不能赎完，全由楚修奕一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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