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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女孩之夜


在规划完路线,确定好沿途落脚点后,路承次直接用卷轴前往他们的下一个落脚点——景观镇。

        不过他还是留给了她们一个玉灵,只要玉灵感受到危险,就会马上通知路承次,他就会撕碎瞬移卷轴赶到。

        毛晚樵对这样的安排也欣然接受,毕竟一个男人夹在她们两个女生身边,感觉碍手碍脚的。

        冼荏窕就没那么无所谓了。她是个第六感很强的人,虽然身边这个天真烂漫又感性的少女对她命运的动容很让她感激,但是她始终觉得毛晚樵并不是一个不残忍的人,万一惹到她哪点,她估计什么时候上的必死名单都不知道。

        她看向了身边的毛晚樵,发现她正躺在软榻上,手支着头,孜孜不倦地望着胶囊窗外或秀美、或瑰丽的山河。

        冼荏窕心里叹了一气,果然还是个一心修炼,没游历过世间,多少带点孩子气的人。

        她并不打算让这样的氛围继续浪费下去,这正是个让毛晚樵在感情上开窍的好时机。

        她突然一阵唉声叹气,果然毛晚樵将腿从软榻下放下,转过身子望向她坐着。

        其实她如果是个男的,并且在毛晚樵不开口、不做任何神情的情况下,也会对毛晚樵心生好感。

        哪个男的会对一张清丽秀美的芙蓉女儿面说不呢?

        但她是毛晚樵,她注定不会将脸用在“正途”上。

        毛晚樵脸上带了几分担忧的神色,问道,“你怎么啦,不会不行了吧,需要我撕毁卷轴吗?”

        好家伙,会担忧人,但也不太会。

        冼荏窕脸色还真白了几分,对毛晚樵说,“不可能的,谶语上说我最终会‘魂归故里故人报’,我一定会活到回到仁哥身边的那一天。”

        毛晚樵本想说“那可不一定,要是你中途不行了,我一张卷轴你也能‘魂归故里故人报’”,但一想想对将死之人说这些干嘛,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心思。

        冼荏窕看着她的脸色由欲言又止到偃旗息鼓,她就明白了毛晚樵可能想说,说道,“我相信主神是仁慈的,祂会让我走完这段旅程再回到仁哥身边的。”

        毛晚樵终于没忍住她强烈的吃瓜心理,问道,“这段路究竟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仅仅因为这个线路颇具盛名,你想走一遭?”

        冼荏窕看鱼儿上钩了,也开始半真半假地回忆过往,“执守涯的名字很好听吧?但是它背后的故事却让我一直唏嘘不已,它说来也蛮简单的。就是每每凡间的情侣因为家里反对,他们就从这个涯上跳下去殉情。”

        毛晚樵吐槽,“怎么跟哑言镇一样啊,都跟爱情有关,还不如哑言镇的故事更具有教育意义。至少哑言镇那对男女告诉了人们少去说风凉话。”

        冼荏窕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醉仙线’我曾经走过。也是跟一个人,一个特别有钱的男人,他当时也在像你一样坐着,我就在那忙活着,想着把他弄高兴了,我去哑言镇就只等着吃香喝辣的了。”

        毛晚樵显然是上了冼荏窕的高速,面上神色一滞。

        冼荏窕看着毛晚樵的反应也是发笑,但眼里愈发地悲伤:“你不知道执守涯有多穷!穷得那么一干二净,那么荡气回肠,那么坦坦荡荡。甚至都没有人经过,有的只有涯上如山般的白骨、随意地堆着;有的只有涯下传说中殉情的男男女女的墓;有的只有我和仁哥两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互相拉扯着,也不知道怎么就长出了个人样。”

        毛晚樵看她泪角泛起的泪花,给她递了块帕子。

        冼荏窕道了声谢,继续说道,“仁哥是个能干的人,为了建一个雨天不漏,风吹不倒的砖房,大冬天的在涯底、腿浸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摸盖房子的砖头,那些砖都来自那些殉情的男男女女的墓。那些墓好久了,应该是他们家里人出钱修的。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从小我就觉得我肯定比仁哥先死,仁哥会给我修的,他不会让我孤零零地躺在涯上。等我们成年了,仁哥他没法修炼,我却能。仁哥他先死了,我怎么办?仁哥再能干也比不过秦子允。”

        她望向远方青红的山川,念着,“你的《白莲文选》里有这样一首诗‘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我几乎一下子就背会了,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子允的情景,他衣着那么富丽,我至今都觉得如果主神下界也就只能如此了吧,我想我也是爱他的,我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跟他一起离开了这个穷得让我恶心的地方。也离开了仁哥。”

        她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她目光重新望向毛晚樵,好似对毛晚樵问,也好似对自己问,“你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吗?”

        毛晚樵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就转移话题,“我妈妈曾经说过,人只要走在正路上,路自然会多。”

        冼荏窕突然很突兀地问道,“路再多也总是要通向自己想去的目的地啊。诶,对了。你的目的地是哪?”

        毛晚樵看了她一眼,转而又扭头去看风景:“我不能告诉你,它很重要,重要的事说出来,上天就不会帮我实现了。”

        冼荏窕微皱眉头,疑惑地说道,“当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仗着自己的修为不信天也不信地,我现在虽如同废人,但我也能感到你的修为跟那个冷血掌门旗鼓相当,你这般年纪、这般能力,信命是不是过于悲观了?”

        毛晚樵又转头看向她,面上露出几分嘲弄的神色,也许是冼荏窕在前面的推心置腹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在三百年里没人聊天,寂寞住了,她解释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不能因为‘成事在天’就放弃谋事,人也不能因为谋事,就轻狂地认为‘成事在天’为妄语。”

        她略带失望地说,“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就像我理解你一样,人无法决定自己生命的长度,但他们可以决定人生的宽度。难道你选择走‘醉仙线’不是为了拓宽自己生命吗?你可以选择撕开卷轴直接回去,但你还是选择看完自己当初没看的风景再回去。”

        冼荏窕被毛晚樵说的还真有了几分汗颜,但她同时又感到时机正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问道,“你知道爱吗?”

        毛晚樵实诚地答道,“不知道”

        冼荏窕嘴比脑子快,说,“那就好。”

        毛晚樵直接反问,“为什么‘那就好’,好什么?方便你接下来忽悠我吗?”

        冼荏窕虽人戳穿了但面上还是不显,决定来一剂猛药,“你不觉得那路承次喜欢你吗?”

        毛晚樵自然而然地回答:“我当然知道了,我平日最恨两类人,一是不让我占便宜的人,而是占我便宜的人。他偏偏二者都占齐全了。”

        见冼荏窕有些疑惑,毛晚樵继续解释,“他既然喜欢我,那他见我肯定开心。他开心呢~就说明我提供给他了宝贵的情绪价值。他享受着,他给过我什么好处吗?一毫一厘都没。这不叫占我便宜和不叫我占便宜吗?”

        看到毛晚樵到最后越来越义愤填膺,冼荏窕意识到她可能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说这件事。

        她试着理清思路,但显然她的思路已经变成一团麻,“爱是……”

        毛晚樵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噗嗤一笑,直接打断:“爱情、爱情、爱为何物?情为何物?你真的知道吗?等你真正明白了,再讲与我听吧。姑且算你真的知道,也真的有过或者现在还在有着爱情,可我并不觉得拥有爱情的你从爱情里得到了什么?可笑。你说我功利也好,势力也罢,但是你明明事到临头还陷在爱情的苦海里,为什么就一定想拉我下海呢?”

        冼荏窕觉得今天怎么回事,难道今天不宜用嘴?之前她能言善道的劲去哪了,怎么还说不过比她小一百多岁,没经历过多少世事的人呢?

        毛晚樵见她郁闷、被噎得哑口无言样子,颇有点像从前她爸妈教育她却反被她“教育”后的模样。

        他们每每到最后会说什么呢?好像是“你也真是牙尖嘴利,也好,免得到社会上被人欺负。”

        毛晚樵一想起他们就觉得喉咙口堵得慌,也因着“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对冼荏窕这幅模样心生不忍,她给了个台阶,“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黄金首饰?”

        冼荏窕眼见有个现成的台阶,忙不迭地用着,“妹子,你身上的颜色不是黑就是白,除了嘴唇上的一片红,其余就只剩金子了。”

        冼荏窕瞧毛晚樵平日里不动便含三分情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抹不开的哀愁,“嫦娥”二字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并不知道这两字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毛晚樵干嘛给自己起这个号,她隐约觉得这“嫦娥”应该是个人名,她试探地问道,“妹子,你怎么就想给自己起个‘嫦娥’这样的名号呢?它难不成对你有特殊的意义?”

        毛晚樵嗯了一声,她原本就是个大嘴巴的人,在这般思家的情况下,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欲:“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冼荏窕赞叹不已,说,“这么美的诗,妹子,你怎么不加在《白莲文选》里?”

        毛晚樵这次也没打算往自己脸上贴金,生硬地说,“这不是我写的。”

        冼荏窕继续问道,“那妹子你一定知道这嫦娥为什么偷药咯?这药是什么药啊?”

        毛晚樵面无表情,但眼角却多了一滴泪,深吸一口气说道,“抱歉,我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我只知道如果真有那灵药的话,嫦娥也许后悔但我绝对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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