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表兄妹
朝歌城外。
宋千笑扯掉无比摇曳的宫婢衣裙，扬手间黑袍加身，斗笠覆面。
她牵过身边男子递来的马绳，嗤笑道：“你们宁国可真有意思，大难临头还玩内斗。”
司徒魏微眯起眼：“郡主不明白，富贵险中求。”
宋千笑摇了摇头：“行了，替我谢过王后，夏霜歇就不必捞了。这个蠢货，本想让他安分藏着接应我，倒自个儿送上门被萧绥之软禁了。哈，不过我这未婚夫绝对没想到，我早就是百毒不侵之身，他那些寻常手段，根本奈何不了我。”
司徒魏见她笑得张扬，忽然产生一种他的心腹大患在她眼中不过如此的受辱感，不禁冷笑一声：“郡主莫要小看那萧绥之，这只是个开始。”
*
入夜，竹影婆娑，灯火初添，绥之伏在案上写奏报。
“儿臣办事不察，因小失大，实在当罚……”
她烦躁得搁了笔，站起来围着桌面踱步，不敢提回宫的事，但又无因在青陵逗留了。
干脆回新禾大营帮表姐管粮对账，都比如今的境地好。
要不还是去遥城帮薛季寒抓人吧？
门外传来之蒿的通禀：“秦先生来了。”
“让他进。”
秦湍刚落座，便瞥见案上未写完的奏报和一地废纸团：“殿下，奏报在下写好了。”
“那是先生写的，”绥之坐回案前，烦恼道，“我还需敲定何日回宫，或是出朝歌。”
“殿下在青陵住得不好么？”
绥之摇头，却不答。
秦湍自顾自地劝她：“是不是久待无聊？山下没有店面市集，改日在下带殿下上山玩，也有野果山珍，流泉肥鱼。”
他见绥之仍撑腮不语，犹豫半秒：“对了，慕公子修书一封，说要上青陵找您。”
绥之微笑，没有他预料中那么开心：“他也同我说了，就住一晚，可以叨扰先生吗？”
“当然，毕竟是殿下的表哥。”
一个会给她画美人图的表哥。
“先生不必安排他，就让他在竹欢居的厢房宿。”
“看来殿下同慕公子感情很好。”秦湍微笑。
绥之莫名其妙很想澄清，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澄清的，遂干笑了两声。
“让人羡慕。”
“怎么说呢，”绥之微偏着头，只当秦湍在羡慕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多，是件有好有坏的事，所幸我家很好。”
她又补充道：“我是指池羽宫和将军府，您知道的，我也没别的兄弟姐妹。”
秦湍点头笑：“殿下投了个好胎。”
“是了，”她客气道，“先生不也是吗？承世家之业，独当一面，已是如此年轻的门主。”
秦湍谦虚：“不比殿下家里热闹。”
“说到家世，我倒有些好奇，”绥之微眯着眼，“据我所知，先生幼时不住青陵，那时家住何处呢？”
有此一问，并非她没查到完美无瑕的说辞——他生来体弱，老门主秦岳怕养不活，便听信风水命理，让他随母亲住在朝歌北郊的乡下，不上宗谱，十岁上才接回青陵。
可在他十岁之前，没人听说过秦岳有儿子，宁王甚至打趣过秦门子嗣凋零。
秦湍没正面答她：“不住青陵，便是在别处。”
绥之无意道：“朝歌北郊的乡下？”
秦湍不语，装作默认。
绥之不恼，也没再追问：“那么，以后再同我说。”
秦湍叹了口气：“殿下去过，也终究会再去的。”
她可没去过什么乡下。
*
翌日午后，青陵迎来了城中贵公子的大驾。
绥之尚在居室练字，就听到门外一阵浮夸的假嚎。
“小绥儿，你不知道表哥有多想你！”
“听说你在马上日夜兼程跑了半个月，慕君陶这个狠心的女人，怎么可以让我们小绥儿受这种苦？她自己怎么不去遥城？”
绥之踏出门：“慕大公子真的很偏心，自己的亲妹妹成天横刀马上，也不去心疼一下。”
慕君阳凑到绥之耳边：“你懂得，亲妹和表妹怎么能一样？”
“何况她对我那么凶，还是小绥儿对我好，还准我来看看你。”
慕君阳自然无比地在绥之房里的软榻坐下，废话不停：“半年不见，你又瘦了这么多，表哥好心疼啊！”
绥之充耳不闻地赶他：“你去坐凳子上。”
慕君阳不情不愿地挪去桌边，唤来侍从：“给你带了一箱小玩意儿，你一天玩一样，在朝歌待到成婚吧。”
他像献宝似的打开，全是些陶响球、磨喝乐、燕几图这样的小孩玩具，有的还拙劣地缠着华贵的绸线。
绥之刚想开骂，就听得另一道熟悉的声音雀跃而来：“表哥，你不会想祝二哥早生贵子吧？”
“他是觉得我才五六岁。”绥之下意识地接话，抬眼却见执玉一袭薄墨色劲装，潇洒走来。
十六岁的少年个头蹿得很快，眉宇间一股卓然不羁之色，却讨巧地看着她。
“二哥，你都回来好几天了，也不回宫，你不想我和母妃吗？”
绥之快一年没见他了，三年前比她矮半个头的跟屁虫，如今比她高出一截，害她非得抬头说话。
她惊喜道：“你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
慕君阳插话道：“这厮听说我要来，一早就钻在我马车里，还不知冉夫人准没准他。”
绥之想敲他脑袋，伸出手又发现够不着了：“母妃知不知道你在这儿？”
执玉连忙说：“母妃知道！她让你别到处跑了，今天就回宫吧。”
“母妃才不会说，让我今天就回宫。”绥之一听就知道是执玉编的。
执玉无奈：“你回去看看吧，我让茶豆芸豆给树上都绑了花铃，可好看了。”
“我且不好回宫呢。”绥之坐在楠木小几旁，执玉也随她坐下，囫囵着江南糕点。
“为什么啊？难道你爱在青陵住着？”
执玉自以为想通了关键，拿沾满糕点屑的爪子抓起慕君阳的袖，悲怆道：“表哥，她想跟秦先生待，不想跟我们待！”
他见绥之抿唇懒看，都不解释，更急了：“你记得的吧，就是我之前同你说，二哥陪他去世子府过夜的那个。表哥，这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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