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木绣球
因着赔钱说阿月有父母，顾良才这才答应放了阿月，可就在一个月后，阿月又自己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原因。
顾良才看着晕倒在军营旁边的人，将赔钱唤了过来好生照顾他。
阿月醒过来时，赔钱忙道：“阿月，你为什么回来了，不是说让你去找我的父母吗，你有那信物，且与我年龄相仿，他们会将你当成我的，你又为何……”
“死了。”阿月十分平静地道。
顿时赔钱也默不作声。
但阿月并没有说实话，他的确去了赔钱说的那个地址，但并没有一家姓裴的，他根据这信物花了好几天才寻到了那户人家，但和赔钱的描述完全不一样。
赔钱说，他是不小心走丢的，他姓裴，取钱为字是为家里招财，说他父母一直都没忘记在寻找他，辗转多年才查到现在这个地址。
但他去了之后才发现，假的，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家人不姓裴，姓柳，赔钱根本不是什么裴钱，从一出生起就叫赔钱。
只因他生来家里老人就双双去世，爹娘觉得他的个赔钱货，才会取这个名。
他也不是不小心走丢的，更没有说父母寻找十几载，而是有意丢弃。
阿月去时，他的父母又有了一双儿女，阖家欢乐，只是这阖家里并没有赔钱的位置。
他本想告诉赔钱的父母，赔钱还活着，因着按照北国律法，年满十六岁以下的男丁若父母双全，若父母不同意参军，可待到十六岁再入军营。
十六岁以上者若不是残疾，待到国家需要时必须服从军令，投身行伍。
再过半年，赔钱便十六岁了。
阿月想着，哪怕是半年，让赔钱和家人团聚一下也好，可现实终究是现实。
赔钱苦笑了一下，道：“阿月，你骗我的吧，你如果说你没找到我或许还会相信，你说他们死了，便是想让我死心吧，阿月，我自十岁起便和你在一起，你骗不了我的。”
阿月心中不忍：“我没有骗你。”
“阿月，这些事情我师父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了，赔钱就是赔钱，又哪里配得上裴这个尊贵的姓氏，你不必替我隐瞒，我知道是我自欺欺人，我只是想着他们入能收留你，对你便是一份安稳，若不能也好放你自由，免于一死，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
赔钱抱着阿月痛哭流涕，泣不成声，阿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因为，这里有赔钱在啊，赔钱自小便有个将军梦，想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那我便和赔钱一起实现这个梦想，看万家灯火通明，盛世安详。”
不等赔钱说话，顾良才走了进来，道：“你应该知道，军营不留无用之人，本校尉也是看在赔钱在上次打仗中冲锋陷阵，勇气可嘉，且有谋略，这才救了你。你一个瞎子，是不是未免太大放厥词了。”
阿月摸索着下了床，跪在顾良才身边，磕了几个响头：“阿月虽出身卑微，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却十分灵敏，阿月自幼时起便学习画画，可为顾校尉画出地形图，加上兄长的谋略，定能助校尉步步高升，打的胜仗。”
顾良才原本是不信的，可见他如此笃定，便道：“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天时间，画出军营周围五里的山川地貌，否则就算我再看重赔钱，也不会留你。”
“好。”
待出军营时，天边忽然战火不断，就算隔着一层布他也能感受到那明亮的光线，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顾良才看了一眼，已经习以为常：“妖族和魔域又开战了，他们打了这么久了，从我祖宗十八代打到现在，也没个消停。”
阿月问了一嘴：“那冥界周转的过来吗？”
“管那么多做什么，听说那颂归殿下带着冥界在阴界躲了起来，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说来也真是，算了，只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天下该死的死，该生的生，想必是无碍的。”
顾良才给了阿月一天的时间画图，阿月也按照规定的时间画了出来。
本来要求的是五里地，但这地图上远远不止五里地，山川走向画的清清楚楚，顾良才眼前一亮，打量起来了阿月：“没想到你虽看不见，却有如此本事。”
阿月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我看这个世界用的不是眼睛，是心。”
自这之后，每当要上战场时，顾校尉都会阿月提前画地形图，赔钱也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表现出不凡的才能，几年之内从无败仗，连连高升。
再过一个月，赔钱就满二十岁了，在北国，男子二十及冠，代表真正的成为一个男子汉，赔钱也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在这几年里，赔钱一路成长，带领军队一路冲锋陷阵，已经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兵做到了三品副将，而顾良才也从顾校尉变成了一品顾将军。
他找到赔钱时，赔钱正和阿月在一起散心，他道：“赔钱，三日后陛下说要见你，正好这次打了胜仗，陛下特意设宴款待我们。”
赔钱眼中一喜：“多谢将军和陛下厚爱。我这几天和阿月收拾收拾，便前去面圣。”
顾良才似有犹豫，想了想还是道：“赔钱，这次有两件事你要注意。”
“将军请讲，赔钱一定谨遵将军指令。”
少年的眼中皆是光亮，他想着若能和阿月一起面圣，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啊。
可顾良才道：“第一，我上报名字的时候将你改为裴姓，你需得注意。第二，这次进宫面圣阿月不得前去。”
赔钱愣了愣：“为何阿月不能与我一起，陛下向来以仁治天下，不会因为阿月的眼睛而如此，况且陛下为有功之臣设宴，若没有阿月，又怎么会有今天。”
顾良才叹息道：“你知道的，这次不仅是庆功，还有南州国的人来，阿月眼睛看不见，你当他们不会将仇恨撒到一个瞎子身上吗？”
这时不等赔钱开口，阿月便主动说道：“顾将军，阿月知道顾将军的顾虑，便不随赔钱进宫面圣了，阿月在府上好生待着。”
“还是阿月明理。”
但这次不光是陛下要给南州国一个下马威，更重要的是要给自己的女儿赐婚，陛下有一嫡公主，名叫单舒，仰慕赔钱这位小将军已久，又因去年刚刚及笄，陛下便想着给二人赐婚。
顾良才早就知道这点，但军中传闻裴副将和一个瞎子军师有私情，而这军师还是名男子。
先前陛下的弟弟因有龙阳之好，被人骗了性命，于是怕此事为真，这才想着给单舒和赔钱赐婚，以打消疑虑。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位少年将军只拿阿月当成是挚友，是他一生的挚友。
但谁曾想，赔钱当场拒婚，发下重誓绝无谣言所传之事，陛下这才免去他的抗旨之罪。
然好景不长，此番南州国是为假意投降，因为他们知道阿月的能耐，便将战场选在了皇城，一个月后趁回南州时动了手。
大战一触即发，北国被打的措手不及，尚沉浸在喜悦中的士兵匆忙应战，却交战于皇城外。
南州带兵的人姓凌，叫凌时，是一品大将军。
在顾良才战死之后，军心便有些散了，可赔钱还在苦苦支撑。
凌时大笑了起来：“裴将军，如今主帅已倒，你苦苦挣扎还有何用，本将军敬你是条汉子，不如投降如何，投降并不可耻，活着才是正道不是吗。”
赔钱擦掉了嘴边的鲜血，骂道：“正道？我只知道我是北国的将军，理当为北国而战，我的身后是我的国家，亦是需要我保卫的万千子民，投降？绝无可能，纵使我今日战死，也是我的无上荣光。”
一呼百应。
所有的士兵重新鼓起士气，战斗到最后一刻，可他们实在是撑不住了，一个又一个的死在皇城外，在和赔钱做最后的告别。
终于，赔钱也逐渐力竭，再也撑不住了，握着手中的枪跪倒在地上，他不能倒，他若倒了，那北国就彻底完了。
他要用他的生命去守护北国的安宁，哪怕是粉身碎骨，马革裹尸，也绝不能退。
凌时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冷笑一声：“还不投降吗，再不投降你可真就要为了这北国英勇就义了。”
赔钱用十分坚毅的眼神看着他：“投降？从我入军营的那一天，我便做好了战死沙场的打算，遗书写了一封又一封，为国效忠、保家卫国你真当我只是说说而已吗，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他用尽了力气慢慢地站起来：“要想攻破皇城，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赔钱一人便是万军，哪怕死无全尸，我也，誓死不降。”
可是他的身后已经没有多少士兵了，死的死，伤的伤，整个皇城外，真真正正的只剩下他一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凌时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真可惜，本将军还是挺惜才的，可惜了。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问：“你所守护的国家，真的值得你守护吗？”
“我说值得，便是值得。”
凌时让他往后看，指着城墙上的人，道：“那位就是叫做阿月的谋士吧，听说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是灵的很，就是这双耳朵帮你们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吧。”
赔钱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看着城墙上的阿月，此刻正被人押在城墙上，而一旁站着的，正是他所拼命守护的陛下。
于是手中方才紧攥的枪掉在地上，掀起了一层飞土之后便归于平静。
“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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