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过往
他们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左右了，倪婉正面对着里面打电话，看见人终于过来了，才急忙挂断。
“儿媳妇呀，要不晚上跟我们回家住吧？你看这么晚了，外面现在还在下小雨呢，回宿舍不方便，我们家就几步路远，十分钟就走到了，你看怎么样？”
她一口一个儿媳妇，带着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江佑有点绷不住，抬手拉了下晏酌。
某人会意，上前道，“妈，矜持点，你就叫他江佑就行。”
江佑在一旁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但这人下一句瞬间就倒戈了，“不过外面下着雨回宿舍确实不方便，我们家房间可多了，你要不去那儿将就一下？”
“”
“是呀佑佑”，倪婉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亲昵些的称呼，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拉了拉，“去嘛去嘛，明天你们还放一天假吧，就在家里玩一天，到时候跟晏酌一起回学校。”
江佑半僵着脸，微瞪了下故意移开目光不看自己的人。
他合理怀疑这人是在报复自己刚才的撩拨。
“好”，江佑冲倪婉笑了下，“那麻烦阿姨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那走走走”，倪婉扯着人就跑，生怕晚了他就要变卦似的。
晏家住的小区，确实不远，不仅离警局不远，离之前的商场也不远，就一条马路的距离罢了。
不得不说，他们家人要是进局子，可真是比上班都近。
江佑又想到了那祖孙三代的检讨书合集，没忍住笑出了声。
“啧”，晏酌在他旁边轻声问了句，“要去我家了，就这么开心？是在盘算什么呢？”
江佑瞥了他一眼，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平时倒是嘴皮子厉害，可真枪实弹的时候，亲一下就能愣半天。
出息。
“盘算怎么把你吃干抹净，行了吧？”
“嘶”
晏酌被他四个字激得心头一热，但随即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你，吃我？”
“”
“吃什么？”
前面的倪婉又打完一个电话，只捕捉到了零星词汇，问道，“佑佑饿了？”
江佑笑了下，“我不饿，阿姨您忙您的。”
“哦，嗐，别跟我客气”，倪婉手一挥，“家里能做夜宵的，我闺蜜刚给我搞了一只正宗的金华火腿，用的是上好的猪腿肉，听说可香了，一会儿我给你做了吃啊？”
猪腿肉？
江佑拼命忍着笑，斜眼看着晏酌道，“昂，猪肉是好吃。”
晏酌：“”
“是吧？那一会儿让你尝尝阿姨的手艺！”
“妈，他不饿”，晏酌挥挥手，“您打您的电话吧，别掺和我俩说话。”
倪婉撇了撇嘴，手里的手机又响了。
“咳”
无人打扰后，晏酌才继续道，“咱俩”
他的手指着两人，在中间来回晃悠，后面的话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个小区不似平常的小区，里面全是独栋别墅，江佑抬眼，看见倪婉已经走进了一家别墅的院子，前面就是目的地了。
路灯明亮，不如男朋友的眼睛晃人。
他抓住晏酌摆来摆去的手，低头飞速在他指尖上亲了一下，语气懒散。
“都说了我不饿。”
晏酌愣在原地两三秒，直到冷风把因为那个吻而腾升起来的温度吹下去了些，他才理解好江佑是什么意思。
这是极其隐晦的让步与妥协啊。
他抬脚追了上去，拉住了那人有些滚烫的手。
“佑佑，你房间里有独卫的，洗漱用品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啊，就是换洗衣服，你找晏酌拿一下，他有新的”，倪婉冲坐在沙发上的人说。
“衣服我也拿去了”，晏酌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往下看，“可以上来洗澡了，时间也不早了。”
“嗯”，江佑起身上了楼。
客房的门被关上，倪婉往后看着确认了一下，才扯着自己儿子的胳膊，把人拉到走廊另一头。
“妈，你手劲儿小一点”，晏酌提醒道，“你可不能这么扯江佑，他皮薄。”
“”
倪婉皱着脸，指着他教训道，“你看看你都说的什么话？天天跟你爸一样没正形，我可警告你啊，婚前不许对人家做什么过分举动，要对人家负责，时时替人家考虑，不然我家法伺候你！”
“知道。”
至今连一个完全嘴对嘴的吻都没有过的人，被警告的实在有点憋屈。
“什么味儿？”，倪婉突然凑近他，仔细在他身上闻了闻，抬眼质问，“薄荷？”
“”
自家老妈的嗅觉属于是一项绝活，晏酌瞒不了，“嗯江佑的信息素。”
“挺好闻的”，倪婉下意识夸了一句，然后皱眉道，“不对啊你俩今天也没怎么过分接触啊，怎么会染上的呢？你们”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大了些，指着晏酌的鼻子道，“你们不会是在检讨室”
“妈！”，晏酌捂住她的嘴，“妈啊，给孩子留点隐私吧，好吗？”
“唔唔！”
倪婉挣扎着推开他。
“检讨室有摄像头你不知道啊？！”
“知道啊”，晏酌耸耸肩，“我爸跟我说过。”
“”，倪婉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晏家没一个好东西！”
“诶”
晏酌看着老妈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难解释了，原本，他也没想要那么多的啊。
晏酌回自己房间洗完澡，刚擦着头出来，卧室门就被敲了两声。
江佑穿着如墨般的丝绸睡衣，身形亭亭，立在门口。
他眸子一暗，把毛巾扔到旁边椅背上。
“怎么了？”
江佑抬了抬下巴，“聊聊？”
晏酌笑了下，指着他不能完全扣上，还露出半段白皙脖颈的衣服如实道，“我的定力只能支撑三分钟以内的谈话。”
三分钟？
江佑挑眉，靠在门上，“这是你自己给我找的衣服。”
“我知道，但，跟衣服其实没太大关系。”
“啊”，江佑作势转身，贴心道，“那算了吧。”
“诶，别”，晏酌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罐阻隔剂，跟着走了出去。
“去你房间吧，聊完你能直接睡。”
江佑歪了歪头，“睡什么？”
“…”
晏酌快把手里的罐子捏爆了。
“啊，睡觉啊”，江佑摸了摸鼻子，“那走吧。”
“…妖精”，晏酌低骂了一句。
……
客房的空间不算大，但相对来讲，也足足有一个寝室的面积，江佑今天粗略打量晏酌家这偌大的别墅时，只有一个感觉。
废脚。
房间的小茶几下面铺着价值不菲的羊毛地毯，一直延伸到床边。
晏酌喷完阻隔剂后，盘腿就坐在了靠近床头的地面上，还拍了拍被子。
“你上去躺着吧，免得冷，我就坐这儿陪你聊天。”
江佑从另一侧上了床，挪到他这边后，抬手量了量。
“一臂半的安全距离，能给定力加持多久？”
晏酌低头笑，“也没多久，但我会努力的好吗？你尽管说吧，不用考虑时长。”
以两人如今的关系和感情，单这样共处一室，多大距离都算不安全，但晏酌想，一会儿江佑说起正事来，自己估计是没空余去心猿意马了。
“嗯”，江佑把头往软和的床头靠了靠，“我也算…见过你家人了，所以，今天跟你说说我家里的事情吧？”
晏酌并不意外，撑着头道，“好。”
江佑往窗外看了看，窗帘他故意没拉，此刻能看到黑漆漆的夜色。
今天下雨，光亮都被遮住了。
他理了理思绪，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的两位父亲，都是alpha，我随生父姓，他叫江驿，是一位高级军事指挥官，隶属于国家。”
“我的另一位父亲，叫黎策，是一位杰出的企业家，他名下的企业，大部分都是与军工方面在合作。”
“所以他们很早就认识并相爱了，在他们还很年轻的时候。”
“父亲们年轻时，时代远不像现在这样开放，但无论是组织给的压力，还是家族给的胁迫，都没让他们妥协过。”
“他们说，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让他们放手。”
“事实证明，他们说到做到。”
江佑嘲讽的笑了下，“我八岁那年，生父参加了一场保密性极高，危险性极高的战事，我当时年幼，什么消息都避开我，不让我知道，我只记得，生父足足一年都没有回来过，而我的另一位父亲，在某一天给我做了一顿晚饭后，也再没回那个家。”
江佑转头，瞥见晏酌担忧的神色，摇了摇头。
“他们不是死了。两位父亲的家人们都不赞同他们在一起，自然也就不喜欢我，我算是被生父的一位副官救济着养大的，一直以他侄子的名义，就读于封闭军校，大学才回到普通学校就读。”
军校？
“怪不得…”，晏酌喃喃了句。
“怪不得，生理课都没上过？”，江佑替他补完。
“那不重要了”，晏酌心疼的看着他问，“军校，苦不苦？”
“还好”，江佑没多说，继续道，“我年纪小的时候不懂，确实是以为父亲们都不在了，直到12岁那年的某一天，我偶然在一本财经杂志上，看见了我的父亲，黎策。”
“我觉得事情不对，如果我的父亲没有死，他不会不管我的，所以我让副官帮我查是怎么回事，但他表面上说帮忙，实则却在搪塞拖延我。”
“我被拖了两年才清醒，其实，答案就在身边，就在副官书房的抽屉里。”
“原来，我的生父因为那场最后的战事，受了伤，被敌国俘虏监）禁了足足一年有余，是我的父亲，私自雇佣境外的士兵，里应外合才把人救出来的，他因此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丧命。”
“回来后，我的生父，做了一场手术，因为敌国在他的脑袋里放了一枚芯片，用他…在做人体实验。”
江佑的声音有些颤抖，手紧紧攥着床单。
“生父在进手术室前，秘密和我父亲的家人们签订了一份契约，契约里写着，如果他没能醒着下手术台，就给我的父亲做记忆清除手术。”
“我归他的属下抚养，所有人都不允许告诉父亲真相，他要还父亲一个，新的人生。”
“所以…”，晏酌皱眉，“你父亲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是，所有人都知道，都记得，只有他被排开了”，江佑眼睛有点红，哑声问，“晏酌，你说，这公平吗？”
晏酌抿唇沉默。
毫无疑问，不公平，但他想，他能理解江佑生父这么做的初衷。
他是想让江佑的父亲好好活着，不用被任何人，任何情绪所负累。
“我理解，却不原谅”，江佑擦了擦眼角，“他一个人，就决定了我们三个人的人生，凭什么？”
晏酌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替他生父辩解的话来。
也许，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们好，但事到如今，至少江佑，是痛苦了很多年吧。
“那你生父…现在怎么样了？”
“植物人，很多年了”，江佑淡淡道。
晏酌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抓住他的手，但却反被紧握住。
江佑盯着他，眸子猩红。
“晏酌，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心疼我的，我是想借这个事情，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好了。”
晏酌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说。”
江佑浅吸了一口气，眼神微微失焦，让人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永远不要给我你觉得最好的，不管什么东西，都得我觉得好才行。”
晏酌被这话刺了一下，尖锐的疼。
他之前，也对江佑做过些自以为好的事情，天知道，江佑当时有多难过。
“好…我记住了。”
“十年，将近十年啊”，江佑偏头，忍了忍道，“他们分开了这么久，我都…我都快数不清有多少天了。”
那些一家三口曾经一起有过的幸福时光，已经很久远了，到如今，连做梦都很少梦见，再努力回忆，也记不全了。
晏酌起身，单膝跪住，抬手抱了抱他。
“会重逢的。”
江佑把头埋在他颈窝，蹭了蹭。
“我生父就在本市的医院，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溜进去跟他说说话，医生说，他听得见，但我觉得他听不见，不然为什么，他一次都没有回应过我？”
晏酌无法回答。
医学事实太残忍了。
“可能他最想见的不是我吧”，江佑自顾自道，“我要把我父亲带过去才行。”
“你父亲？”
晏酌把人扶起来，抬手给他擦了擦清泪，“你能联系上他吗？”
江佑摇头，“不能，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学生要想接近一个身处高位的人太难了，而且，黎家还有专人无时无刻不在围守保护他，估计就是防我。”
“…那怎么办？”
“有办法”，江佑动了动腿，盘坐起来，“黎氏集团近半年来有部分业务中心在往ai上偏移，企图制造出能完全代替人力进行作战的机器军队。”
“…这你都知道？”，晏酌惊讶。
“嗯，我们学校在这方面，有专家级别的人才，所以黎氏集团将会在我们学校秘密建造一个小型研究所，用来攻克个别问题。这关乎到整个集团的发展方向，很受重视，所以，我父亲一定会来的。”
晏酌看他眉眼认真，抬手抚了抚他下意识皱起来的眉。
“这么多信息，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为之努力”，江佑垂眸，“我要把一切纠正过来，我要让我们，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晏酌沉默了会儿，猜测道，“所以，你选这所学校，这个专业，甚至…不肯休学隔离，都是为了这个？”
江佑终于扯出一个笑来，“是，我了解到的信息是，研究所早就建造好了，但投入使用的日期就在今年11月份左右，所以我不能被限制活动自由。”
“唉…”
晏酌叹了口气。
“学校有什么地方动工，都是很显眼的，去年的时候，是有栋很偏僻的楼被推了，但上面没再建东西，而是…在地下作业。”
江佑眼睛一亮，“你知道？”
“我知道”，晏酌摩挲着他手上虎口的位置，“我还知道，学校11月份有一个未公开的贵宾接待活动，保密性很高，而接待人的其中之一，就是我。”
“你？！”
江佑直接跪起身，确定道，“那个贵宾肯定就是我父亲！”
“别激动宝贝儿”，晏酌差点被他撞到下巴，抬手拦了一下。
“确切的日期我现在也还没接到通知，但这都下旬了，应该也快了，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想办法，让你跟你父亲见面，好吗？”
江佑没立即应下，而是问了句，“这会对你有影响吗？毕竟，我父亲不记得我了，我可能会把事情搞砸。”
“不会”，晏酌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搞砸了我给你兜着，尽管放手去做。”
江佑吸了下鼻子，无声点头。
“好…”
“谢谢，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晏酌轻笑一声，“要真过意不去，事成之后多亲我几下就行了。”
江佑跟着笑，抬手去勾他的脖子。
但晏酌却躲开了。
“今天不了。”
alpha苦恼的摇了摇头，“别勾我了，我真的，定力不好。”
“嗬，感觉到了”，江佑垂眸意有所指，“男朋友，我们商议大计的时候你这样，合适吗？”
“草…”
晏酌放开人，从床上退下回到了地毯上，床的高度能遮住所有。
江佑忍着笑默默反思道，“我刚才也没做什么啊，还没有在检讨室里过分。”
“怎么没？”，晏酌比划了下，“你一直跟我贴着呢。”
“啊，是吗？”
江佑转了转眸子，突然道，“你是这个程度就…那之前我们抱着亲着的时候你岂不是也…”
“停！”
晏酌抬手止住他的话，“嘶…江佑，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跟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调戏我一弄一个准呢？你是不是就仗着自己还没分化完，我还得时刻顾虑着，就可劲儿折腾？”
江佑抿唇思索两秒他的话，然后承认道，“是啊。”
“…”
晏酌缓了会儿起身，恶狠狠的把人推到在了床上——
然后给他盖好了被子。
“有本事，一个月后你也保持这个水准”，晏酌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咬牙道，“到时候别哭。”
“哦”
盖上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的人，褪去所有伪装，看起来非常乖巧。
“那我等着。”
“等着吧”，晏酌偏头亲了下他的脸，又温柔道，“好好睡觉，不要想其他的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所以不用担心。”
江佑喉咙一哽，脖子又往下缩了缩，“嗯，明天我得去医院，不能在你家玩了。”
“好，我会和我妈说”，晏酌没问他要去干什么，怕惹他伤心，只是问，“那我明天可以接送你吗？”
江佑笑了下，“麻烦了。”
“啧，不麻烦”，晏酌抬手关了大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微弱照明，“晚安。”
“晚安。”
安顿好江佑，晏酌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转身的时候，被身后敷着金色面膜的人吓了一跳。
“妈！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
倪婉一把将面膜从脸上撕下来，质问道，“那你在这儿是干什么？！”
“…”
“我就知道你不安分！要忍不住往客房钻！”
“不是…我们就是聊个天。”
“呸！你爸当年就这么把我骗上床的！”
“…”
晏酌暗自咬牙。
他爸做的好事儿还真不少。
“佑佑是都还没分化完吧？这你都下得去手？我告诉你！就算他是个一拳能打十个的alpha你也得知道疼他！不能欺负他！”
“我没欺负他，我哪儿舍得啊？”，晏酌手动给老妈转了个方向，推着人往卧室走，“你赶紧去睡觉吧，我爸明天就回来了，留着词儿骂他好吧…”
“他还知道回来！都五个小时没给我打电话了！翻天了他要…”
“是是是，明天你好好说他，带着爷爷一块儿教训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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