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绿芜再也不敢孤傲了，慌忙道：“万万不可，主仆尊卑有分，多谢岳夫人抬举，奴婢不敢僭越。”

        岳筝也不过是试探她，见她还有些分寸，便道：“这里已经不比瑞王府了，规矩也没那么多，何必这么见外。往后我们一起侍奉五爷，有些事情我还要多多向你请教呢。”

        绿芜愈发谦卑起来，忙道：“奴婢受宠若惊，侍奉五爷原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下人，怎敢与岳夫人相提并论，请岳夫人不要打趣奴婢了！”

        岳筝见她终于变得恭顺，心里很解气，便暂且饶过她，跟她又随便闲叙了几句，放她回去了。

        等她去后，岳筝看了看采藻，道：“这王府里除了太妃和王爷，也就绿芜最大了吧？”

        采藻不明就里，不知“最大”二字是指年纪还是别的什么，若说是年纪，那也不像，毕竟太妃的年纪在府里也不是最大的，可见这话说的是别的意思，可究竟是什么意思，采藻也不敢往深里去猜。不过方才岳筝对绿芜说的那番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明白，岳筝怎么就突然阴阳怪气起来。她想，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便回道：“绿芜不过是王爷身边的丫鬟，哪里轮得到她呀，若说这府里最大的，除了太妃和王爷，也就是岳王妃您了。”

        岳筝错愕地看着她，想采藻听了她的问话，竟然没有一丝惊讶，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不免就把采藻的回答，全当作恭维的假话，一个字都不信。她没说话。采藻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也就不敢往下说了。

        到次日清早，天刚破晓，岳筝就起来了。梳洗完毕，她想到院子里来透透气，看看头顶泛白的天，隐隐透着红晕。那是日头将要出来了。正仰望着，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唧唧的叫声，蓦然想到，昨日采藻说，瑞王叫人买了一些鸡鸭仔回来，想必这叫声就是出自那些小鸡小鸭子，她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趁着没人，去瞧一瞧。

        如此一想，她便往大门口走去。谁知到了门边，大门竟然虚掩着，她没多想，以为是青梧他们，一早出门拾柴火去了，便将门打开，循着叫声，找了过去。

        转向东边院墙外，只见槐树底下，垒了两间小小的圈舍，那唧唧的叫声越来越分明，她听着倒很愉悦，一发来到圈舍门口，却见圈舍里蹲着一个人，正撒着白菜叶子，喂着小鸡呢。定睛细看，原来是瑞王。

        瑞王比岳筝早起了一会儿，他睡梦中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雄鸡唱晓，便醒了过来，想着那些小鸡鸭，受了一夜的寒冷，不知怎样了，便赶紧爬起来，出来看看，出来之前，到灶房里摘了几片白菜，剥了喂给它们吃。

        他听见有窸窣的脚步声，又感到背后有什么影子，便抬起头来，往身后一看，正好与岳筝四目相对。他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转过身来面向岳筝，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吗？”

        他想也没想，便问了出来，他又怕她逃跑。

        岳筝也明白他的意思，便觉得无趣得很，想她就算逃走也不在今日，她得拿到谍报才会走。他总这么防着她，她心里别扭，总觉得被他当贼一样对待。她顿时板起脸来，道：“我怎么不能来？是我一个人，怎么？你怕我跑了吗？”

        瑞王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拆穿了他，反而有些措手不及，忙将手中的菜叶子，撒在地上，那小鸡一哄而上，围着菜叶子又唧唧喳喳地叫起来，他也顾不上逗弄它们了，便掸了掸手，打开了鸡舍的木栅栏，走了出来。

        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儿毕竟不比在王府里，里外都有人把守，你去哪都很安全。这儿是荒郊野外，有时候会有山贼出没，你一个人出门，我怕不安全。”

        岳筝明知道他在说谎，可见他说得这么诚恳，气也消了大半，便回道：“这大白天的，哪里会有什么山贼，你多虑了。”

        她一壁说着，一壁朝圈舍里望去，瑞王见她消了气，又往圈舍里看，便道：“你说得是，我的确有些多虑了。你是来看它们的吧？”他指着圈舍问。

        岳筝这才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瑞王便带着她一起看了一会儿，两人站在圈舍外，边看边说着话。直到晨光熹微，渐至露出赤红的金轮，他们才一同回到院内。

        刚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绿芜就满脸惊讶地迎了过来，她只对瑞王蹲了蹲，请了安，道：“五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出门去了，外面多冷啊，奴婢给您舀好了热水，您赶紧洗漱吧。”

        瑞王脸上略带些不平，似乎有什么不满，却也没有说出来，只转过头来，对岳筝道：“你赶紧回屋歇着吧，外面冷。”

        岳筝笑了笑，道：“好。”便往西厢房走去，在转身的时候，瞥见绿芜，她的眼神里的寒光，比这天儿冷多了。岳筝在心里冷笑着，想绿芜是个顽强的人，昨日才给她一记下马威，她今日就抛诸脑后，把她那目中无人的面目又放了出来，可不能小瞧了她。岳筝一壁想着，一壁回到了屋里。

        到了屋里，采藻正等着她回来吃早饭。

        早饭后，她就把从瑞王那拿的两本书，翻开览阅，其中一本是志怪小说，她看得有滋有味，一直看到中午吃饭，饭后又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皮饧涩，脑袋昏沉，才把书丢在一旁，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她在山野里漫步，在草丛上闲坐，听鸟鸣，看风景，身心轻得像飘在半空中的云雾一般，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她仔细一看，却是瑞王。她又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想怎么会是瑞王，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她这么想着，便从梦中惊醒过来，可瑞王仍旧跟着他，堵在她眼前，她心里一震，立即坐了起来，瑞王正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原来真的是瑞王。瑞王真的在她面前，这不是梦。

        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瑞王淡然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你做梦了？”他早就来到岳筝的床前，本想叫醒她，可看到她睡得香甜，便没忍心，一直打量着她，见她虽闭着眼睛，眼珠子却还动来动去，便知道她肯定在做梦。

        岳筝一下翻下了床，像是要逃离险境一般，站在了地上，朝镜台走去，坐到镜台前，拿起一把牛角梳，梳起头发，强装镇定地道：“做梦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瑞王朝她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道：“你做了什么梦？”

        岳筝将头垂得很低，并不去看镜子中的自己，她感到像被瑞王逼到了墙角，有些堵闷，便猛然站了起来，走远了一些，道：“我忘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瑞王又是莞尔一笑，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谈锋一转，问道：“想不想出去走走？”他午睡醒来，便觉得百无聊赖，什么事都不想做，看看此时的天色尚好，便想出去散散心，想着岳筝镇日闷在屋里，兴许也会想出去走走，便来邀她同去。

        岳筝早就垂涎这山野风光了，可惜一直未能得着机会赏玩，现在瑞王亲自邀请她，她岂有不去的道理。她便道：“我早就想出去走走了，就怕你不许，所以一直没出去。”

        瑞王道：“那就走！我在门口等你。”

        岳筝赶紧梳洗了一下，就同瑞王出了门。

        他们沿着门前的那条小溪，慢慢地散着步。溪水泠泠淙淙，湍流不止。极目远望，又见遥山叠翠，风举云飞。

        路边的野草，葱茏青翠，野草中夹杂着许多野花，有黄色的小毛茛，有黄白的一年蓬，有蒲公英，有野菊花，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红的，白的，黄的，蓝的，粉的，紫的，各种颜色都有。

        沿河的柳树，垂着长长细柳，发着满枝的嫩芽，枝丫上有逗留的飞鸟，飞快地转着头，东张西望，仿佛也在欣赏春日的美景。

        他们并肩走着，发出沙沙的脚步声，声音此起彼伏。岳筝蓦然记起方才的梦，梦里正是这种情形。她感到不可思议，怎么无端的一个梦，就成真了呢。她想不通。

        瑞王走得很慢，步子迈得也不如平时大，他怕岳筝跟上不他，所以便顺着岳筝的步伐走着，他一壁走着，一壁不时地偷看岳筝，见她半眯着眼睛，专注地走着，看着，心里也不禁明媚起来，想该早点出来走走才是，这样澹宕的春光，再不看可就没有了。

        他们一直走着，沿着蜿蜒的溪流，一直走到一座低矮的山坡下，才停下来。那山坡上长满了野草和野花，整座山头都是绿茵茵的，泄尽了春光，让人一眼望去，便神清气爽，流连不舍。

        他们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便默契地爬上山坡，在半山腰中停下，选了一处干净的草丛，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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