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暮春（十四）
“回禀大人，去年二月十九，他们两人确实回了我那里，因为那天，是我的生辰，唐青锋和月娘，就带着孩子一起，回家来给我祝寿，我担心天黑路滑，会吓到了孩子，所以，就将他们留下来过了夜。”沈江的话，也完全能够和唐青锋所交代的事情对得上。
等沈江说完了话，站在他身旁的沈杨氏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了坐在官阁里的程宴安一眼，才问道：“大人今天叫我们过来，是想调查去年二月十九那天晚上，唐老太爷突然死了的事情吧？我……”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些什么。”
沈杨氏正要说话，却被沈江伸出手，在她的衣袖上扯了两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见状，贺晚宁眼神一转，顿时厉声开口恐吓道：“沈江，如今你们是站在公堂上，面对的是平洲县的知县，哪里有轮得到你们在私底下做些小动作的机会？程大人明察秋毫，你们这些小动作，当真以为程大人看不见吗？”
只要是站在了公堂上，贺晚宁简直就将狐假虎威这个词演绎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若不是两人有心要有所隐瞒，她也不至于这样吓唬他们。
被她这样一吓，两人又抬起头，看了程宴安一眼，见他果真神色严肃，不怒自威，全然不似先前，又赶紧低下了头去，紧紧的偎在一起，瑟瑟发抖。
“沈杨氏，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如实招来。”
程宴安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在书案上一敲，沉闷的声响，吓得两人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地上。
“程大人，我说，我说。”沈杨氏低着头，微微的颤抖着交代道：“我方才想说的是，我认为，会杀了唐老太爷的凶手，应该是唐府的二公子唐青培。他这人，向来最是游手好闲，我也不止一次听唐老夫人对我说起过，唐青培总是和唐老太爷发生争吵，他也曾扬言，要杀了唐老太爷。”
听到沈杨氏的话，贺晚宁转过头去，看向了坐在官阁里的程宴安，眼中有些惊讶。
她说的这些话，与先前刘文山说的话，倒是十分的相似。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又听沈江说道：“程大人，这些不过都是她的妇人之见，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啊。”
说完，他又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沈杨氏，呵斥道：“那是人家的家事，又岂能允许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究竟能不能作数，我自有判断，你们只需要将知道的线索都告诉我。”
程宴安抬眸，瞧了两人一眼。
“大人，我们知道的都交代了，其他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了。”
沈江又再一次说道。
等他说完，程宴安又看了孟知秋一眼。
孟知秋会意，又将写了两人口供的纸，拿到了两人面前，让他们签字画押。
送走了两人之后，林华茂起身，将三份口供，全都递到了程宴安的桌上。
“如今，不管是刘文山还是沈杨氏，他们交代的话，都指向了唐青培，而唐青培也确实说了谎，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林华茂说道。
“虽然唐青培的嫌疑是最大，但是，今天在唐府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像唐青锋和唐老夫人那样，担心我们会从唐天逸的屋子里查出什么东西来，反而表现得很是积极。这一点，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贺晚宁皱着眉头，将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给说了。
听完了两人的话，程宴安思索了片刻，这才又吩咐道：“孟知秋，你再去一趟唐府，将唐青培和他娘子一起带过来。”
“他娘子？”
林华茂听了程宴安的话，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再看孟知秋，当即便明白了程宴安这样安排的用意，点点头，道：“我现在就去。”
语毕，才又转身离开了公堂。
贺晚宁站在原地，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的看了看，心里越发的疑惑。
她背着手，走到程宴安面前，凑过去，看着他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头：“大人，你和孟捕头，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般默契了？”
看着突然凑到自己面前的小娘子，还是当着堂下衙役以及林华茂的面儿，程宴安只觉耳根一红，目光又快速落在了面前的三张口供上面，一本正经的说道：“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哦，原来你们还有我不知道的时候啊。”贺晚宁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的笑容给人的感觉，越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两人正说着话，又见二门外，一个捕快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贺晚宁停下了说笑的心思，转过头去，只是瞧了那男人一眼，便认出了他。
“老何叔，你怎么来了？”她看着男人，喊了一声。
老何只是看着贺晚宁，呵呵的笑了两下，又吓得赶忙低下了头，显得十分拘谨。
“程大人，这是更夫老何，他听说我们在调查去年唐天逸死亡的案子，说是有线索可以提供。”
捕快将老何带到了程宴安的面前，才说道。
听了捕快的话，老何这才朝着程宴安行了一礼。
“老何，你说，你知道关于唐天逸被害那天晚上的线索？”
程宴安看着他，问道。
“是，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线索。”
老何被程宴安这样瞧着，心里顿时没有了底，说出的话，也变得有些含糊。
“老何叔，你不要担心，究竟知道些什么，只管说出来便是，程大人不会怪你的。”
贺晚宁看着他如此紧张，只好柔声劝慰道。
“我……我就记得，那天晚上，我刚开始打二更的时候，路过唐府后门那条巷子，就遇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从唐府后门里走出来，那天晚上，天特别黑，我以为是唐二公子，还喊了他一声，但是那个男人只是停了一下，然后就跑了。”
老何这才看着程宴安，将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这已经是过了一年的事情，你为何还记得这样清楚？”
程宴安听了他的话之后，微微一想，又问道。
“唐老太爷是咱们这里的大人物，他突然死了，我又见到了那个人，难免就会胡乱猜测，这个人，会不会和唐老太爷的死有关系。”被程宴安这样一问，老何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窘迫。
“你当时为何没有告诉唐府的人，或者报官？”
程宴安又问道。
“当时，唐府的人都说，唐老太爷是自己摔死的，而我看到的那个男人，也和唐二公子实在是太像了，这到底是唐府的家事，我们毕竟是外人，自然就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何低着头，解释道。
“老何叔，那为何你现在又愿意说了？”
看着老何，贺晚宁也忍不住开了口。
“我听说，唐老太爷是被人害死的，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到底有些愧疚，唐老太爷是好人，不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既然知道一些事情，就应该说出来。”
一番话说完，只听得老何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满是惋惜。
程宴安看了看桌上的三份口供，片刻后，才问道：“你那天晚上见到的人，有些什么样的特征？”
“我记得，那个黑影高高壮壮的，大概有五尺五那样高。”
老何想了许久，最终说描述出来的，也只有这样一句。
听得这话，程宴安的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
见状，贺晚宁只好站出来，又问道：“老何叔，你仔细想想，那天晚上见到的男人，头发是什么样，穿着怎么样，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他说过话吗？他身上有酒味吗？”
“这个……”听到贺晚宁一下子问了这样多问题，老何又仔细的想了许久，才恍然说道：“那天晚上，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但是，我能确定，他没有喝过酒。”
听到老何的话，贺晚宁又猛然转过头去，看向了坐在官阁里的程宴安。
程宴安心里了然，又问道：“你如何知道？”
“因为当时我喊了他，还问了一句，他那么晚了还要出去喝酒吗？所以，我就记得特别清楚。”
老何回答道。
“好，我们都知道了，老何叔，你说的这些线索很有用，多谢。”
等他说完，贺晚宁又感谢了他，然后便让捕快，将他带出了公堂。
“现如今看来，是不是可以证明，唐青培与这个事情没有关系了？毕竟，他在刘文山家里喝了酒，身上不该没有酒气。”
等老何走了，林华茂又开了口。
“话虽如此，但是，唐青培为什么要撒谎，这个问题还是不能解决，只有等他来了之后，再问问他，一直想要隐瞒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贺晚宁撇撇嘴，暗自叹息了一声，“更何况，老何叔方才也说了，那天晚上，天很黑，他只是看到那个人像是唐青培，却不能肯定，那个人就一定是。”
“这陈年旧案，最难调查，没想到，果真是如此困难重重。”
看着贺晚宁和程宴安都陷入了沉思，林华茂也忍不住叹息。
……
孟知秋去唐府，很快便将唐青培和他娘子杨若云给带了回来。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唐青培的娘子。
一个生得倒是挺好看的女子，只是看起来有些泼辣，在她的面前，唐青培一下子看起来老实了不少。
两人到了公堂上，刚站定，唐青培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叫嚷道：“程大人，你们不是才去我们家里调查过吗，怎么现在又把我们喊过来了？是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一定是老三，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他。”
“大人喊我们来，自然是有事，你安静些。”
听得他这般聒噪，杨若云当即瞪了他一眼，又呵斥了两句，顿时吓得他赶忙闭了嘴。
“唐青培，现在喊你过来，是想问你，去年二月十九那天晚上，你究竟去了哪里？”
程宴安冷声质问道。
“我……我就是去刘文山家里喝酒了。”
唐青培低着头，结巴着回答。
“还在说谎！方才刘文山已经来过，他说你那天晚上确实在他家喝过酒，但是，很早就离开了。”程宴安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响了，才问道：“从刘文山家里出来之后，你究竟去了何处？”
“我……”
唐青培吓得跪在了地上，又满眼惧怕的看向了身旁的杨若云，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大人问你的话，你看着我做什么？”杨若云睨了跪在面前的唐青培一眼，“你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倒是说出来听听。”
“云娘，我……”
唐青培更加害怕，伸出手去，揪住杨若云的衣摆，那样子，简直可怜。
杨若云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才说道：“大人，去年二月十九那天晚上，我早早的就睡下了，至于他，告诉我是去了刘文山家里喝酒，所以一夜未归。”
“唐青培，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着夫妇两人这样，程宴安再一次开了口。
“大人，我，我那天晚上，其实是……是去，去群芳园了。”
唐青培低着头，将那三个字说得极低，像是怕被人听到一般。
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好啊，唐青培，我就知道，你又去那里了，你还哄我说是去找刘文山！”
听到唐青培的话，杨若云当即便在公堂上闹了起来。
“云娘，现在是在公堂上，咱们有事回去再说。”
被这样多人看着，唐青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完全没有光彩，他伸出手去，扯了扯杨若云的衣摆，低声下气的说道。
闻言，杨若云这才安静了下来。
“唐青培，你既说，那天晚上从刘文山家里出来之后，就去了群芳园，你去那里，找的是谁？”
程宴安又问道。
“我，我找的是……梅儿。”
唐青培低着头，如实交代道。
“先前我们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听到这回答，贺晚宁皱着眉头，看向唐青培。
“我……”
唐青培支吾着，又看向了杨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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