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eck——
那之后……
自己似乎又被注射了更多的药剂。身体因为无法承受疼痛，意识则逐渐昏迷过去。
每当昏迷以后，自己都会来到这个海港。
——是当初早见川家族坐船离开日本时的那个海港。
我能够看得见他们，但他们看不见我。无论看过多少遍这样的场景，每当自己想要踏上船只，随他们一同远去时，自己都会被推搡着下来。
「这是漂泊之人才会坐的船。」孩子稚气地说。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没有家回去的人。」少年人说。
「真的耶……快点，快点，快让她下去。」青年人有些急躁。
「如果不回去的话，你的家人会很担心吧？」中年人说。
我在那些人的面孔中寻找着，终于找到了熟悉的面容。
「我的家人在上面——」
那是妈妈……
曾经无法坐上轮船，随着家族而离开的她，此时正站要离港的船上。
「妈妈！」
我想要追上去，但是轮船离我越来越远。
「再见了，我的幼崽。你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所以绝对要到达那个未来——活下去——」
「不要——妈妈——」
因为无法抑制的悲伤而在心中疯狂生长，我跳入海中，试图朝着船的方向游去——
然而，意识则随着轮船的离去也逐渐模糊起来，什么都没有——
我试图抓住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
意识朝着更深的黑暗下落，直到感觉到有人在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这只手，我不由得蜷缩起身体来。
但很快，我立刻睁开了眼睛，迅速抽出了手。
「没想到能这么快醒过来吗？看来也不是想的那么脆弱。」白色老鼠站在那位大人身后说。
那位大人现在就坐在我的面前。
「比起你的母亲果断强大，你还真是有点过于弱小了。」白色老鼠继续说。
「——妈妈在哪？这里是哪里？你们要我做什么？让我见妈妈……无论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求求你们……让我见妈妈……」
「只会哀嚎的怪物幼崽，你的母亲为了你能活下来，自己替代你承受了剩下的药物，并且已经死在了那片火海中了。托她的福，政府的独立力量已经接管了所有，但因为爆炸而导致的火灾，让这场风暴变得更加严峻。政府的系统遭到破坏，现在所有的审神者本丸防御系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连我们都无法避免。」
-
山姥切长义是见证了那些的存在。他没有随着原主人的离去而淡忘那些，如果没有在战场上断碎，刀剑的逸话没有消失，刀剑男士的生命将是永恒。
被家族留下来的异乡人，被称呼为怪物的种族，还有那种古老的力量，以及整个悲剧的诞生。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主人嘱托过要好好照顾的异乡少女，已经被卷入了风暴。
科技已经发展到了现在，那些科学部的人却还想着要利用那种古老力量。他是刀剑，但他被政府唤醒后，陪伴那位审神者也已经有六十余年。
异乡少女被自然部的人带走后，山姥切长义就回到了原来在政府工作的职位。他心存愧疚，希望能做点什么——
然而，直到「美丽的怪物」这种口号被那些人叫出来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做成。
如此弱小的政府独立力量，让他想过加入科学部。然而，原主人的命令却死死地阻挡着他迈出这一步。
在痛苦了几年后，山姥切长义最终还是找到希望。
那个异乡少女在风暴过后的第二年逃走了，并且从少女变成了母亲，留下了幼崽。
他得到了这个消息后，便到处打听她的孩子的下落——
在这期间，他遇到了一个检察官。那个检察官似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山姥切长义。山姥切长义记得他，科学部的人员里似乎有他。
检察官毫不犹豫地和山姥切长义分享了关于「美丽的怪物」的消息，并且提议猜测，之所以在这里怎么都找不到幼崽，是否是因为怪物将幼崽藏匿到了过去。
山姥切长义后来才知道，这是那位母亲为她的幼崽加上的另一层保护。
那位母亲曾在这位检察官的本丸中工作，所以他们早就认识了。那次他和那位检察官一起回到平安时代，将她的幼崽带回来，都在她的计划中。
山姥切长义再次见到这位母亲，是在幼崽脱离杀人嫌疑的事件之后。尽管是在受尽折磨后得到的幼崽，尽管是并非自愿而诞下幼崽，但这位母亲依旧恳求着他保护那只尚不知“爱”是何物的幼崽。
幼崽开始长大，长成了和那位母亲年轻时的模样——但又有不同。
山姥切长义经常想，幼崽的样子根本无法被人看出，每年一通的通讯反而会让幼崽感到怀疑。
不过，母亲坚持要他和幼崽通讯——虽然自己经常会被那只无法理解情感为何物的幼崽气到，但心中的愧疚还是让他忍耐着和幼崽说话。
第四年的春天，那位母亲请求他将一个信封带给幼崽——
时隔三年，他再次见到幼崽。
虽然有着美丽可爱的面容，但表情却是冰冷可怖，如同人偶一般。唯有在稍微提及一点关于“母亲”的话题，她的脸才会变得生动起来。
幼崽能成为审神者，也是他所料未及的。毕竟那位检察官将幼崽关在自己的本丸一年，那位母亲也只出现过一次。自己在期间见过幼崽一面，听到了幼崽那个非常匆忙的、颇有人性的请求。
「长义大人……」
就如同当时那个被家族留下来的异乡人一样，幼崽这样轻轻地叫着他。
人类和刀剑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联系？
他已经见证了许多人的离开，见证了许多人的诞生……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渴望……
为了保护幼崽，那位母亲想尽一切办法保护着她不被发现，直到最后，她也在保护着那个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清楚的幼崽。
幼崽被自然部抓去时，母亲找到了自己，希望自己能进入自然部的研究部寻找幼崽。
山姥切长义很清楚自己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因为原主人嘱托的是照顾曾经的异乡人少女。但现在，曾经的少女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
可他还是去了。
幼崽已经不是曾经的幼崽了。似乎在那些相处的时间里，幼崽逐渐明白了情感……逐渐越来越像一个人类少女。
那份愧疚也似乎因此在不断减少。他似乎触及了一些，曾经作为刀剑而无法理解的东西。
在科学部的中心，山姥切长义见到曾经那个从曾经不懂情感的幼崽，长成与人类毫无差别的少女。她忍耐着疼痛，就和她的母亲一样坚强。
不过，事情已经失去了转机。政府的独立力量，几乎无法扭转局面。所以，他用情报换取了来到少女的身边。
毕竟，自己曾经答应过那位母亲，要好好保护少女。
然而，从历史中回到科学部，等待他们的不是科学部部长，而是少女的母亲。备前国的那位大人站在她的身边，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少女悄无声息地昏了过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少女和那位母亲互换了。
备前国大人带着少女离开了，而他带着那本书回到了科学部，遵循着那位母亲的计划，留在了暗处。他察觉到了一点不对，等他反应过来时，爆炸已经从核心地区传来了。那些爆炸一声接一声，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就被塌陷的地面压住了。
在勉强逃脱那塌陷的地面时，他开始寻找那位母亲。
「啪嗒」
似乎有什么液体漏出来了。
山姥切长义继续朝着核心部位走去，但脚下似乎踩到了更加滑溜溜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
是一颗有着绿色瞳孔的眼珠……
以及红色的头发。
他伸手要去触碰，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他的余光看到了更多——
那是如同复制品一样的红发绿瞳的怪物……
因为缺少了营养液的供给，她们痛苦地在地上爬行蠕动，但已经活不长久了。
他快速离开了这里，并在离核心部位的不远处，在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用短刀狠狠刺入了科学部部长的胸膛。
尽管已经竭尽全力靠近，但废墟下面已经变成了火海——
「小心！」
他无法靠近，只能大声呼叫，但为时已晚——
自然部部长一直躲在暗处——
「砰！」
「砰！」
「砰！」
「就像刀剑逐渐被枪和炮取代」
山姥切长义似乎想起了某人说的话。
「……将来也会有取代纸质书籍的机器，当然，也会有取代记录着历史的机器。」
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周围，自然部部长也已经无法逃出了。
娇小的身影倒下了，如同那逝去的历史，一同离他而去。
-
「我的孩子需要的是一个光明的未来。」她说着，将手中那个小小的襁褓递给了我。
「虽说要找到合适的家庭收养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让她们两个一直在那里生活吧？」
她抬起头看我，坚定的目光让我无法拒绝。
「拜托您，一文字则宗大人。」
我感到手中两个暖乎乎的生命，于是低头朝她们两个扮了鬼脸，随后看到两个小家伙的眼睛和头发并不是和她们的母亲完全一样。
「怎么还有一个和你长得完全不一样？虽然这么问很无礼，但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她走近来，伸出纤瘦的手指放在那个黑发黑瞳的婴儿的小手中。
「当然了，说不定这个孩子会成为奇迹。」
「……」
「她们是我从自然部带出来的所有，是我的全部——所以请您——」
「然后呢？」
「如果她们注定要生存于此，那我绝不会让她们再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算你有聪明绝顶的智慧，想要结束风暴，就要结束自然部和科学部，就凭你一个人吗？」
「请您放心，我还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况且，我不是一个人。」
我叹了口气，答应替她跑这一趟。
「在那之前，两个人的名字不需要告知一下吗？」
「名字是早见川家族的禁忌，只有离群之人才有名字。」
「……」
「不必担心，我已经在她们的背上写上了名字，只要收养的家庭抱起她们……」
她的样子太过于不舍，甚至在我将两个孩子抱着离开图书馆时，我回头都能看到她站在平台上一动不动，看着我离开。
后来，我见到了那个被她称为奇迹的孩子。
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但不知为何，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
我不认为她是什么怪物，不过是发色和瞳色不同，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外国人，也不是什么三岁小孩——
为了给自己的孩子一个未来，她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和条件。
连我和长义小子也不例外。
亏我那个时候对她还那么好，结果却是被利用了。
不过……
「两个孩子里面只有一个活下来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着害怕她会哭起来。然而，她没有哭。
「不用担心。」
她的脸上有着笑容。
「果然用我的复制品骗过了那些人。接下来……只要她能好好长大……」
「你……」
「请您把那只幼崽看得比我还重要。您曾说过，我是您的友人。那么，请您将这孩子也看作您的友人吧……她是我生命的全部。如果连她也无法走向未来，我的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帮她，不就是因为她这份无私的爱吗？
人类……
就是这么容易被束缚的生物。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可是，她却和那些束缚她的东西进行反抗，为了那毫不起眼的希望。
那起爆炸，将自然部和科学部的核心势力拖下水，但我已经在对抗时间溯行军的路上了。
在传来了她也葬身于那片火海中的消息，我在休息之时，又回想起了她那张带着笑容而幸福的脸——
「古老的种族要走向未来，所以我绝不允许我的幼崽在这种事上失去生命。时代在落幕，历史在前进，但她不再是一个人走向未来。她不会再和当初的我一样，孤独地活着。」
这场政府独立力量和科学部联合自然部之间的博弈，最终落下帷幕。虽然政府独立力量也参与进去，但我明白，这并非政府独立力量的胜利，而是她作为一位母亲，为自己的孩子赢来的未来。
作为政府独立力量的我们，一败涂地。
-
「啊啊啊——」
平常胆小懦弱的男人大叫着，此时举着针管，扎入了自然部部长那扭曲的脸上。
他戴着眼镜，泪水却早已布满了他的眼中。他没必要冲进来，因为这场大火，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开。
然而——
男人丢掉了针管，用手死死地掐住了自然部部长的脖子。
他回想起十六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在图书馆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少女。就像那些外文书中描绘的魔鬼，少女站在图书馆最高层发现了他。
日光从穹顶下落，落在了少女明丽的红发上，落在了她那双翠绿色的眼瞳中。
「你是谁？」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询问。
然而，少女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消失在了那些图书中。
他并非时之政府的官员的亲属，他能进入这里只是因为他的工作是整理图书。虽然早已能有机器替代这类工作，但纸质书籍必须额外呵护。
他需要生存，所以他来做这份工作了。
男人忘不了他被自然部的人抓过去——
那个晚上少女眼中的吃惊和不忍——
可是他逃跑了。
那双翠绿色眼睛中流露的情感，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中。男人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他花费了比常人多倍的努力，挤入科学部，试图能对自然部……
可是他没想到……
那名少女的力量……是如此让人着迷……
他更为没能待在她身边而感到难过——
那些愧疚和后悔，组成了他大半个人生。直到他遇见了那个孩子……
自然部部长已经没有气息了。在被自己破坏了自动灭火装置后，整个科学部就如同纸箱子一般……
男人喘着气倒在了地上，他张开了手，想到了他在科学部核心见到的那个少女——
少女原本的黑发已经变得和她的母亲一般鲜艳，但他依然看到了她身上有自己的影子。
「你是谁？」男人喃喃自语问道。
他的手触碰到了一只温暖的、小小的手。
男人摘掉眼镜，转过头去，看到了明丽的红发——
他握紧了手中的温暖，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时最珍贵的东西抱入怀中。
【大火啊/烧尽这罪恶吧/人们会看到你明亮的火光/人们会跟随你明亮的火光走进新时代/燃烧吧/燃烧吧/照亮那前行的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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