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
谢珩走到帐外时，就听到李萝的惨叫，他以为李萝遇到了什么危险，一股脑地冲了进去。大片泛着红润的白嫩肌肤映入他的眼。
他呼吸一窒，毫不迟疑地背过身去。
又想到李萝缩成一了团，额角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动弹不得。他捏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闭着眼用外衣去裹住她。
指尖传来的柔软让他心头酥麻，谢珩生平第一次如临大敌，心中好似早已溃不成军。
煎熬过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小姑娘很轻，他抱得很轻松。
睁开眼后，谢珩看到她双唇紧闭，已经咬得发紫了，眼角还残留着点点晶莹。
她没有受什么皮外伤，倒是晕了过去，想来不用惊动军医徒添麻烦，至于改成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得等她醒来了。
谢珩眉头紧锁，把她轻轻放到床上，为她盖上锦被，试探地抚了抚她的额头，李萝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但渐渐地蜷缩起来，不再发抖，脸色也红润了些，谢珩才松了一口气。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李萝悠悠醒转，她闻到了一股米香味，转头就看见谢端了一碗米粥过来，坐在床边对她喃喃道：“时候不早了，吃吧。管事那儿我已经安排好了。”
李萝抬手想接，却见自个儿的袖子滑落，才注意到身上的外衣穿得松松垮垮，堪堪遮蔽，她心中一惊，又立马钻回被子里，警惕地看着谢珩。
对方显然也不太自在，目光飘忽到其他地方，轻轻咳了两声，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李萝的小脸忽然通红，她回忆了一下，眼中充满惶恐，她瞪圆了一双大眼，抬起微微发颤的小手指着谢珩，气恼极了。
“你……你……你看光了……”
“没有！”谢珩矢口否认，连忙解释：“我闭着眼给你裹了衣裳。”眼前浮现那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白嫩，他觉得有些心里有些躁动，坚决地一口咬定：“我什么都没看到。”
李萝稍微冷静了些，可她还是处于震惊后的失语中，至于谢珩的话，她也不知该不该信。可这实在太丢脸了。她不知道，更丢脸的是下一刻她肚子居然“咕噜噜”地响了，动静原本不大，可在这微妙的宁静中就显得异常清晰。
谢珩还伸着手，递着那碗粥，碍于颜面，他打破了僵持。
“喝不喝了？不喝我端走了。”
李萝早已饿得慌了，此刻也毫无顾忌，连忙拉好衣裳接了过来，她指节发白，力气有些小，慢吞吞地舀了一勺粥，吹凉了些，小口抿着。
时间似乎很漫长，喝完了最后一勺，李萝的脸色才缓和了不少。
谢珩开口问道：“刚才……怎么了？”
李萝又像乌龟一样钻进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大约猜到谢珩进来发现她晕了。方才启齿答道：“我……我……我看到，看到了……”
谢珩不知为何她变得结巴了，不耐地追问：“看到了什么？”
李萝泄了气一样，小声说了出来。
“看到了一群老鼠。”
她没有去看谢珩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也许你要笑话我了。可是我真的怕这东西，怕得要死。”
她呼了一口气，娓娓道来：“小时候，母亲刚过世那会儿，年幼的我没了庇护，就像任人践踏的野草，甚至那些宫人也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他们戏弄我，欺负我，把我关到一个又黑又脏的小屋子里，那里面除了黑黑的墙，就只有老鼠，它们满地跑，从我的脚踝爬到膝上，又爬到大腿上。我在里头哭了一夜，嗓子也哭哑了，他们怕出事才给我开了门。”
“那天早上，他们给了我两个包子，我饿了很久，直接啃了起来，吃完时他们却大笑起来，问我：‘小公主，老鼠肉做的包子味道如何啊？’我好像嗅到了阵阵恶臭，眼前好像有黑压压的老鼠向我爬过来，我吐到了昏厥。从此，我再也不敢吃包子了，也畏惧老鼠。”
谢珩认真地看着李萝，平静地听她讲起她从未提及过的往事，仿佛看到了这个现在娇纵高傲的小公主，心里最脆弱卑微的一面。
他控制不住自己，摸了摸李萝的头安抚她，她儿时确实过得很悲惨。
李萝心中的恐惧平息了，她不再回想，接着说：“后来，我被先皇后收养了，她待我是极好的，是除了生母之外第一个待我好的人，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谢珩回想着那位先皇后，林太师之女，生来就是凤仪之相，待人像个活菩萨一样，可惜早早香消玉殒，膝下留着二子，大皇子李容祁和三皇子李容回，李容祁也是难得的奇才，待人温润有礼，却好像母后一个命格，早早就没了。而李容回……谢珩不知他到底承了先皇后什么，可能只有那一副惊为天人的好皮囊吧。
李萝的眼中泛起层层涟漪，她拽住谢珩的衣袖：“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我……睡不着。”她硬生生地把“我怕”咽了回去。
谢珩难得一见尊贵的公主如此缠人，答应了她，声音也放轻了一点：“好。”
李萝安心地点了点头，朝他粲然一笑，她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真像只小幼虎一样。
李萝不知何时在疲惫中睡了过去，因为谢珩在身边，她无比轻松安心，即使经历了巨大的恐惧也烟消云散了。
唯一让她不适的是深夜里的凉意，她嘴唇轻颤，低声嘤咛着：“冷，好冷……”
下一刻，温暖就将她包围，同时还有谢珩身上独特的香味。
她又酣睡过去，寻周公下棋了，嘴角残留着餍足的笑意。
——
大殿上只点了几盏烛火，虽不足以亮如白昼，可却能将高座上的圣仪照得十分清明，以及深夜被密诏过来的三皇子李容回。
高座上的人看不出一丝情绪，低头批着奏章，不经意地开口问着在殿中跪了快半个时辰的人：“你二哥请旨镇压霁月国余孽，你意下如何？”
李容回眸色染上夜色一般幽深。
“不可。”
崇元帝放下了奏章，依然没有正眼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好像笑了笑。
李容回接着说道：“大昭建国不过十年不足，攻破霁月国已是涉险，若不善待霁月国遗民，恐为他国忌惮。”
崇元帝笑了一声，重重地把折子摔在桌上。
“怎么，你也和你母后一样，要护着这群余孽吗。你还记不记得，你大哥怎么死的？”
明明是平和的语调，却透露森森寒意，李容回仍直着背，答道：“大哥的死与霁月国无关。”
崇元帝站起了身，走向后面雕着龙纹的金壁，他轻轻抚上那龙首：“不要以为自己知道些秘密，就觉得大局在握。身为一个君王，要顾虑好万事的后果。”
他转过了身，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容回，语气不怒自威。
“三皇子李容回，多年来毫无进取，罚你三日后去边境军营磨练一月，朕不想见到你。”
李容回面不改色，叩拜了圣谕：“儿臣领命。”
“一月后也莫急着回来，去江南林家一趟，替朕问老师的安。”
崇元帝坐回龙椅，没有看儿子离去背影，阖上了眼。
——
慈宁宫中，太后看着崇元帝匆匆赶来，龙袍都未换下，揖了一礼。
“母后可是明日就启程去礼佛了？”
太后抿了口茶，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满目沧桑的儿子，问道：“老三又惹你不快了？”
崇元帝眉目微蹙，冷哼一声：“还是毫无长进，不通变局。”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桑柔的亲儿子啊。罢了，让他去军营走走也好。”
桑柔是先皇后的名讳，宫里只有太后能时常念起。
崇元帝眸色一深，像是在想很久以前的事，女子的眉目如画，让人看了一眼便再难忘却。眼尾的皱痕又深了几分。
“不过，哀家也想下一道懿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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