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景和一十三年十一月，当朝太子遇袭，重伤卧床九日才醒。
听说伤他的是一个轻功很好的刺客，潜伏在东宫多日，趁着夜深侍卫换岗时摸进了太子寝殿。飞刀伤了太子脖领，差一点就取了性命，幸好太子也是常年习武才堪堪躲过。那刺客逃跑时被暗卫砍到了左臂。
皇上闻言大怒，下令全城通缉左臂带伤掌心有茧的习武男子。京城中抓到数十个带伤的习武人，却都在那晚忙碌着自己的事，人证众多。皇后担忧病倒，皇上更是震怒，通缉令直接升级到了悬赏令。取得项上人头，赏金千两宅邸一栋。
远离京城的望野山城也贴满了通缉令，一时间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此事。京城御赐的宅邸，可是比赚得黄金更光宗耀祖。
云雾缭绕的望野山上却是平和静谧，只有鸟啼一声声，似在讨论这冬日的太阳温暖和煦，是一个好年的兆头。
无双阁内，侍女流云正在给小姐梳妆。
少女穿着淡绿衫子，头上梳着少女双髻，没有带珠衩，只颈中挂了一串明珠项链，映出淡淡乳色光晕。看身形是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肤若凝脂，眸若秋水，说笑间眉眼弯弯，不肖想日后也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小姐，你说这刺杀太子的人，真的是老爷么？”
“莫乱说，爹爹从未出过远门，每日都在家里闭关修炼。”昭月小声呵斥她，“近日城中不安分，爹爹从未出门，云姐姐可别说岔了。”
流云细细给昭月扑了一层珍珠粉，拿过骨梳给她梳头发，丝毫不因为小姐的训斥难过。
“小姐放心好了，这无双阁可不是谁都能混进来的。我就是觉得，以老爷的身手不应该失败的。”
“那赵辑宁再昏庸也是当朝太子，身边自是高手无数，此番爹爹又是露了马脚，你可仔细了这张嘴，若是被抓去了我可救不了你。”昭月作势恼怒。便要去捏流云的脸，流云笑着躲过，举起手发誓：“我流云今日起誓，若是说漏嘴连累了老爷小姐，便要我撞柱——”
“好啦！别乱诅咒。”昭月忙起身去捂她的嘴。两人身形相拥，流云征楞了下，扶昭月坐回去。
昭月在这小城中隐藏身份生活了十三年，爹爹忙着无双阁的事鲜少管她，流云是侍女，是暗卫，也是姐妹。云和月，从来都没有尊卑之分。
昭月六岁时被送去私塾里读书，年纪小又是女子，不受大家待见，夫子特别偏爱她也无济于事。流云就是那时候被送到她身边的。已经十岁的小姑娘看着和昭月差不多年纪，瘦弱黝黑，满手茧子，力大无穷，把那些笑话昭月的小屁孩揍得哇哇乱哭。她说自己叫初七，因为是初七被捡回无双阁的。昭月亲自给她取名流云。
无双阁里培养杀手，流云并不是天赋最好的，但她命好，来了不过两年就被选中来保护昭月。训练的日子枯燥又痛苦，差点磨灭了她的童心，不过幸好，她十岁便出来了。不算太晚。
她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逃出了那吃人的京城，捡回一条贱命，后来又在众多高手中被阁主选中。在这豆大点的小城里保护一个人平安长大，太简单了。更何况无双阁里还有别的高手也在暗中盯着她们。
“我就知道小姐最疼我了。”流云笑笑从回忆里抽身而出，放下梳子去给昭月挑外袄。浅绿的衣衫显白，流云便搭了一个白底青花的外袄，衣领处是一圈兔毛，有大大的兜帽可以挡风。
“就这个吧，热了就脱下来。”流云很喜欢昭月的长相，脸圆圆的还带着婴儿肥，偏偏眼珠滴溜溜地转，活像只小狐狸。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走啦云姐姐，爹爹还等着我们呢！”昭月换好了衣服兴冲冲跑出去，不忘催促流云一起。流云拿了手炉跟上。训练场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路上怕是会冷到小姐。
“小姐想挑个什么样的护卫？”流云驾着马车，同车厢里的昭月闲聊。无双阁培养杀手，每一个孩子都是捡来的，有的是路边碰到了，有的是青楼勾栏里逃出来的。流云就是从京城青楼里逃出来的。
这里满十五岁且天赋较好的孩子可以有机会获得名字，也有机会离开这里，自己去江湖讨口饭吃，或者给京城的公主小姐们做暗卫。
无双阁里赐名的有两种，扶字辈和序字辈。扶字十个人，天赋极佳且愿意留下来，有机会做下任阁主的少年。序字三个，轮流做阁主。一个死了便另一个顶上，最后一个人临死前就再扶字里挑三个。至于选择离开的，生死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昭月仔细回想了下有哪些人。扶风武功很好，有机会升级为序字的。扶息擅长用毒轻功了得，昭月记得爹爹夸过他，可是想不起来长啥样了。
“云姐姐，你还记得扶息哥哥么？”
“那个喜欢甩长鞭会玩蛊的？他今年应该是刚满十五岁，小姐，他年纪小了些怕是还没定性。”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值青春气盛，扶息的脾气又是出了名的暴躁，流云有点担心。阁里比她大的只有扶风和扶川，二十岁的成熟男人比较会照顾小孩，但是想到他俩翩翩公子的模样，小姐可能会被诱拐……
流云越想越怕，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选暗卫，小姐才十三岁，男女情爱都一知半解的，万一来段虐恋情深怎么办？老爷怕不是要杀了那男的，也会杀了她的。
“云姐姐喜欢哪个呀？我和爹爹说一声给你要过来。”昭月很少来训练场，这里是禁地，爹爹觉得山上的事情太血腥，一直让她住在城里。
“小姐别说笑了，杀手是不谈感情的。”
“你又不是杀手！我们挑个厉害的就可以啦，以后杀人的事情让他去，云姐姐就和我一起躲起来偷看。”昭月从来没把流云当做杀手，“谁家杀手有这么漂亮温柔呢，对吧云姐姐？”
“你啊！要不选个好看的？”昭月是个颜狗，流云已经不想再拿这事取笑她了。
“今年谁最好看？”昭月不记得还有谁满了十五岁，确切说她连无双阁具体多少人都不知道。
能和大小姐接触到的，也就那么几个扶字辈的师哥。如果按照原计划，等昭月十六岁的话，应该能凑够十个人的，可惜提前了三年，符合暗卫条件的已经被买走了几个。
流云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到还有谁。
不对，还有一个，那个经常躲在暗处偷看她们的人。能经常下山到城里去，还被默许出现在小姐身边，但是又不能露面的人。
流云突然记起以前的事。阁里好像是有一个身份特殊的师兄，说是师兄但实际上比她还小，听说是阁主夫人亲自捡回来的小孩，从小作为药人训练，百毒不侵。而且有名字，叫啥来着？她记不得了。所有人都穿黑色的时候只有他可以穿白色，大家为了一口肉拼尽全力厮杀，他就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看。
冷漠，漂亮，和这里格格不入。
该不会暗卫已经内定是他了吧？
“小姐，还有一个今年好像也是十五岁……”流云把那个师兄的事说给昭月听。流云没见过夫人，只知道夫人身体很差，阁主为了治好夫人炼了许多毒药和解药，都给那个师兄吃了。时日长了，那人不但没死还成了药人，一般毒物对他根本不起效。不过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还活着没。
“药人？我怎么没见过他？”昭月茫然。既然是和娘亲有关的人她怎么会没见过呢？
“当年是夫人捡回来的，而且他有自己的名字，听说也是夫人亲自给取的。如果活着的话今年就应该十五快十六了。”流云也不知道那个师兄具体几岁，太久远了，她来的时候也才八岁，待了两年十岁离开，那个师兄一直单独训练，偶尔露面也瘦小的像棵豆芽菜，还是营养不良的那种。
流云没说这些年一直有人暗地里保护小姐，不被阻止那么就是默许的，她没必要多嘴。
“小姐，这就到了，下车了。”流云刚停好车子就已经有人围过来了。
“爹爹！”昭月直接扑上去。那中年男子约摸四十岁的样子，身躯魁伟，着黑色劲装，下巴上一道刀疤，左袖里隐约能看到缠了白色纱布。不难猜想他就是那个刺杀太子的人，也是这无双阁的现任阁主，序武。
序武接住扑到怀里的小女儿，乐呵呵笑个不停。摸到昭月的手冰凉，他直接牵过女儿的手替她哈气取暖。流云拿了暖炉过来，递给序武后便规规矩矩地后退半步。
序武牵着昭月进了训练场，流云就默默跟在后面，不敢再随意开玩笑。一样跟在后面的还有扶风和扶川。三人对视一眼，就算是久别重逢打了招呼。
“爹爹怎么今年就要给我选暗卫了呀？我有云姐姐就够了，山下安全得很。”山高皇帝远的偏僻小城，没有权贵富商，她和流云靠着武力值混得风生水起。当然这话可不能对序武说，毕竟他是想把女儿培养成才女的。
“你身子弱，不久怕是城中会有事变，你先挑个贴身保护着爹爹也放心些。”序武对女儿的印象还是知书达理单纯善良的，不是他不关心女儿，只怪有人在暗地里帮昭月隐瞒那些顽劣事迹。他的女儿呦，柔弱不能自理。
昭月面上不动声色。身子弱的是谁？啊反正不是她。
“爹爹想选哪个呀？”
序武心里自然是有人选的，但还是让昭月自己先挑，说着可以多挑几个慢慢培养感情。
流云跟在后面翻白眼。培养感情？当是在这选女婿呢，还让小姐多挑几个，小姐才十三岁！十三岁啊！
扶风注意到流云的神情，没忍住也跟着笑出来，又惹来一个白眼。扶川收了折扇不动声色，端的是闲云野鹤陌上公子做派，流云不免多看他一眼，带着几分艳羡。
武场很快到了。
一众黑衣人异口同声：“恭迎阁主，恭迎月小姐！”扶风和扶川也站到第一排，和大家一起行礼。他们旁边那个披散着头发眼神阴郁的，应该就是扶息，隔老远也能感觉到是个亦正亦邪的不稳定分子。昭月微微皱起眉，躲到了爹爹身后。
序武拍拍女儿安慰她，大声宣布可以开始比武了。他特地吩咐过，只有在这里见到他才可以叫阁主，在其他地方只能叫老爷。杀手不是啥风光职业，江湖官场都有竖敌，偏偏又有那么多皇亲国戚会私下里联系他们。
今天还有一个官家小姐也来了这里挑选暗卫，一抹粉色身影远远站着，身边四个护卫紧紧跟着她，按照规定他们只能在高台上观看比武，选定人以后报给阁主序武。
当然，被选中的人可以选择拒绝。尔虞我诈的官场争斗，不比江湖纷争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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